鏡·龍戰 十七、破軍(第2/10頁)



那個靠在塔頂女墻上,獨自在月光下唱歌的白族皇太子妃只有十五歲。在他走來到塔頂神殿之前,是那樣的孤獨寂寞——沒有一個人會聽她說話,沒有一個人敢和她聊天,十五歲的少女經常偷偷跑出來在神殿後放一只潔白的風箏,引線很長很長,會慢慢的放很久很久,最後扯斷了軲轆,讓風將所有的禁錮帶走。

她的影子映在暮色中,仰頭望著天上飄走的風箏,寂寂地等待著什麽。然後,在月亮升起在白塔頂上的時候,她會唱起故鄉的歌,懷念親人和故土。

鮫人少年站在陰影裏聆聽那歌聲,面無表情。雖然看不見,卻敏銳地從中聽懂了她的寂寞和孤獨——雖然有著十幾歲少年的外貌,他但卻比她多活了上百年,經歷過的苦難絕非這個養尊處優的空桑貴族少女可以比擬。他只用了短短的片刻,就洞察了這個少女空虛孤獨的內心。

她是他的獵物,在走上白塔的那一瞬,他就已經非常清楚這一點。

毫不猶豫地、他對著她伸出手去,幾乎是毫不費力地攫取了那只不懂危險為何物的鴿子。在那短短的一年多裏,他輕易地走入了她空白一片的生活,成了她最親密依賴的人。

她為他著迷,不顧一切的愛著這個鮫人少年。每一日黃昏,她都會坐在神殿後院的墻頭等他,孤獨地拉著風箏的引線,怔怔看著那一片白色的帛飛上天,聽到他的腳步聲就會開心得跳起來,一掃平日寡淡蒼白的表情,撲入他的懷裏。

她身上有著非常好聞的香味,依稀讓人想起月下的薔薇——她靠在他懷裏,輕輕地和他說話,長長的纓絡從清麗的臉旁垂下,而那樣甚至有一些稚氣的臉上帶著幸福的神情,隱約有些嬌憨。他甚至能感覺到她輕輕的呼吸,寧靜而美好,也充滿了白薔薇的香味。

那些只有星月注視塔頂的夜晚,只有風造訪這座萬仞的白塔。她和他說了很多話,幾乎把他當成了這個荒涼世界上唯一活著的人。

有一度,他甚至恍惚有一種幻覺:仿佛自己不是一個鮫人奴隸,而她也不是這個大陸未來的女主人——他們只是一對無辜純白的少年,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曾經歷,只是如此簡單純粹的相逢、相愛,也將會永遠的相守。

然而,厄運之手始終緊扣著他的咽喉,從來不曾放松過絲毫——幾番苦痛的掙紮,終於,在某一日,他再也不遲疑,摸索著抓住了那只柔軟的手。他明顯感覺到少女猛然顫抖起來。她僵在那裏不敢動,甚至不敢擡起頭來,仿佛做錯了事一樣手足無措,低頭閉上了眼睛,微微仰起臉。

光彩奪目的少年眼裏有說不出的陰郁神色,緩緩少女拉入懷中,伸出手觸摸著懷中少女羞澀的臉頰,低下頭去,湊近她溫潤的氣息,吻向眉心的印記,眼裏卻有某種絕決而殘忍的神色。

“呀!”在額發被撩起的瞬間,仿佛定身術被解除了一般,少女驀然脫口驚呼,將盲人少年往外推出去,“不可以!不可以碰那個!”

劍聖的女弟子出身的太子妃急切間用上了真力,推得他踉蹌著重重地撞上了墻。然而藍發的少年一言不發,微微冷笑了一下,轉過身去,摸索著墻壁走開,再無一次回顧。

“蘇摩!”驚魂未定,少女捂住眉心那個印記,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角,哀求,“不要生氣……只是、只是,這個是不能碰的。你……你相信我!”

“說謊。你一定還想做空桑人的太子妃,所以不想被一個卑賤的鮫人觸碰。”腳步沒有停,少年摸索著墻壁繼續往前,“嘶啦”一聲,衣襟斷裂。

少女怔怔地拿著一截布站在那裏,因為身子矛盾和激動而微微發顫,然而自幼的教導還是占了上風,她不敢撲上去攔住那個少年,只是急切地分辯:“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才不想做什麽太子妃……你相信我!”

然而,這樣急切的說詞顯然並未曾被接納。

“這件事本來就夠可笑的……你是什麽身份,我又是什麽身份。”鮫人少年的聲音鋒利而冰冷——一直以來,他都知道自己只需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摧毀她——忽然一指外面縈繞的千重雲氣,冷笑,“相信你?除非你從這裏跳下去。”

“好!”耳邊傳來的回答,卻是因為激動而片刻不遲疑的。

陡然間一陣風掠過伽藍白塔頂上,一片羽毛輕飄飄地從雲端墜落——仿佛失明的眼睛陡然間就能看得見了,他眼睜睜地看到那個女孩子決絕地橫眉掠了他一眼,身子忽然間往後傾斜,似乎沒有重量一般地,從女墻的豁口上躍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