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龍戰 五、龍戰於野(第3/15頁)



一個多月後,在西京遭到又一次圍攻、重傷不支之時,葫蘆裏的少女自行掀開蓋子冒了出來,用剛學會的拙劣咒術勉強抗住了剩下的殘兵,扶著他匆匆逃入康平郡,踉蹌跑去向天香酒樓的老板娘求助。

自從那一次後,她終於從那個殘留熏天酒氣的牢籠裏逃出來了。

然而,聽得炎汐的名字,那笙微微嘆了口氣,將文鰩魚放開:“算啦,不吃就不吃!我另外去找吃的就是,總不成餓死。”

銀色的飛魚一得了自由,便拍打著雙鰭躍起,尾巴一卷,最後還不忘打那笙一下,然後飛快地向著伴侶飛去,和寧涼肩上那條文鰩魚一起,雙雙竄入了水中。

“什麽嘛……”捂著被魚尾拍中的臉,那笙恨恨。

西京換下了水靠,疲憊地坐在岸邊,把玩著那把銀白色的光劍,側頭看著苗人少女——那笙在沿著溪水尋覓,翻動著石頭尋找貝殼魚蝦,折下水芹菜和紅芥,開始準備著晚上的飯。然而,連日的沖殺劫難,已經讓這張無憂無慮的臉上也有了困頓的疲憊。

已經快到蒼梧郡了……離九嶷也不過數百裏了。

然而,經過昨日那一次遭遇戰,顯然征天軍團變天部已經得知了自己的方位,所有滄流帝國軍隊的追殺也將不期而至吧?剩下的幾百裏,只怕每前進一步都要用屍體鋪就!

西京活動了一下手腕和腿部,傷剛剛愈合,一動就是鉆心的痛。

“這位姑娘,認識炎汐麽?”寧涼望著那笙的背影,忽然問。

“是啊。”西京笑了起來,“是讓你們左權使變成男人的女孩,讓人頭痛的丫頭啊。”

“哦……”寧涼低聲應了一個字,神色奇異。

“你也認識炎汐吧?”西京挑著眉毛,問。

“何止認識,”寧涼淡淡道,神色不動,“多少年的戰友了。”頓了頓,忽地冷笑:“還說什麽為了復國舍棄性別……到最後,還是抵不過心底那一點本性萌動?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誇下那樣海口。”

西京眼神驀然一沉,不再接口,轉頭:“丫頭,弄好了就過來!”

“哎!”那笙在那邊折騰了半天,擡起頭來,“酒鬼大叔你傷口沒好,不能吃有腥氣的,我得另外替你挖一些木薯來——對了哦,”她挽起袖子用短刀在泥地裏挖,忽地轉頭問寧涼:“你們鮫人吃不吃魚?不吃的話我多挖一點木薯好啦。”

寧涼卻一直看著她,不說話。

風在曠野裏吹拂,帶來澤之國特有的溫潤氣息,宣告著初夏的來臨。

用前襟兜著一堆塊莖,那笙歡喜地沿著道路往回跑。路面坑坑窪窪,跑得滿腳泥巴,兩邊尚未燃盡的房子還在暮色中噼噼啵啵地響著。那笙看著明滅的火舌,興高采烈地想著:這樣不用生火就可直接在廢墟上烤了。

挑了一處火還在燒著的地方,她撥拉著燃燒的木頭——大概是坍塌下來的梁柱——扒出一個小坑來,然後將木薯用河邊濕泥裹了,直接扔進火堆裏去,用滾燙的灰捂上。這樣,不出一個時辰木薯就會熟了。自幼在中州戰亂中流離,打理這些自然是熟極而流。

然而,在灰堆裏扒拉著,忽然間扒出了一截黑糊糊的東西,扭曲著形如焦炭,上面似乎還吱吱冒著油脂,發出一種奇特的味道。

那笙剛開始還詫異地用小棍子撥弄著,把那一截焦炭翻轉過來,放到木薯上,借著火力烤。然而讓她吃驚的是在火焰已經熄滅的房屋角落裏,接二連三地發現了堆疊在一起的同類焦炭,有一些分明是做著掙紮的形狀。她陡然明白過來那是什麽東西——苗人少女發出了一聲驚呼,扔了棍子向後退去。

“怎麽了?”西京吃了一驚,連忙握劍起身。

“死、死人!”那笙臉色蒼白地連連倒退,指著廢墟的角落,“這裏,一堆死人!”

西京將那笙拉到身後,然後踏入火場查看。光劍將橫斜阻擋的木石掃開,在廢墟的角落裏果然發現了一堆被燒成了焦炭的屍體。掙紮著做出各種姿勢,甚至有一具被燒成一團的女性屍身下,還護著一個同樣被燒成小小一團焦炭的嬰兒。

那笙想,這些人生前大約都不願被軍隊驅趕著離開故園,便躲在地窖裏。然而他們沒有料到征天軍團和鎮野軍團在遷走居民後,還做了堅壁清野的措施,一把火將通往九嶷必經之處燒成了一片白地。烈火將地板燒塌,堵塞了出口。他們無法逃出,便活活地被燒死在內。

木薯埋在那些死人的灰燼裏,被烈火和焦屍的余溫慢慢烤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