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破軍 第九章 復生(第4/12頁)



一個鮫人……怎能有如此的笑容……?

那個笑容、居然和師傅臉上遺留的微笑一模一樣!

“帶回去,路上遇到赤水就投入水裏。”雲煥站了起來,有些煩亂地下令,“按照鮫人習俗水葬。”頓了頓,厲聲補充:“不許毀壞屍體——若敢私自挖取凝碧珠者,淩遲處死!”

“是!”宣武副將全身一顫,恭謹地領命退下。旁邊狼朗聽了,帶著略微詫異擡頭看了這個臉色蒼白嚴肅的破軍少將一眼。

“回城!”雲煥卻不想再在這個屍體橫陳的修羅場上多待,翻身上馬,“回空寂城!”

馬蹄踏動黃沙之時,手握如意珠的少將轉過頭,不易覺察地擡頭看了看天——那一片孤雲已經沒有了蹤影。

半夜時分,大漠上冷得徹骨。

狼朗的甲胄上都結上了薄薄一層冰,稍微一動、就喀嚓喀嚓地往下掉。然而他和手下的士兵都不敢活動身體,恭恭敬敬地等待在古墓外,看著那個黑洞洞的墓。

分明已經完成了任務、可破軍少將卻沒有急著返回帝都復命。這幾日帶著士兵來這個曼爾戈人的聖地,吩咐眾人在外頭等候,便一個人進入了那個古墓。第一二日、每天傍晚雲煥開門出來,卻是拖出了一堆奇形怪狀的水草和幾具屍體,令士兵搬走——都是曼爾戈部的牧民,看來是在古墓中傷重死去的。第三日起,少將再也沒有清理出屍體,卻依然一進去一天。外頭守著的士兵心下疑惑,然而嚴格的軍紀讓他們不敢相互之間交頭接耳。

只有狼朗的心裏是明鏡也似。

這座古墓裏到底是什麽,這片大漠上只怕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甚至那些每年來祭拜的牧民、也不知道那個被他們視為“女仙”的女子究竟是誰吧?

那是隱居於此的空桑前代劍聖:慕湮。

幾十年前,荒漠的盜寶者裏曾經有過關於“白衣單騎”的傳說。那些兇狠的盜寶者都說、百年來這片博古爾大漠上遊蕩著一位白衣白馬的女子,手中操縱著閃電化成的利劍,一擊便讓鳥靈沙漠辟易。這位孤獨的女子行蹤無定、如果每次被她碰到了暴虐的行徑,那些盜寶者便要倒黴——然而,也曾有一隊盜寶者在大漠裏被沙魔所困,奄奄一息中,卻看到蒸騰的熱氣中一騎白馬飛馳而過,閃電騰起、替他們斬殺了龐大的怪物。

在白衣單騎的女子遊蕩於荒漠的那段時間裏,便是最兇惡的盜寶者,都不敢肆意殺戮。

那個“白衣單騎”的傳說、消失在五十年前霍圖部叛亂之後。

沒有人知道、那是因為空桑女劍聖與巫彭元帥一戰之後血脈衰竭,從此隱居在空寂城外的古墓裏,進入了斷斷續續的長眠。只有在每年五月月圓之夜、空寂之山上惡靈殺戮牧民時,她才會被哭號和祈禱聲驚動,從墓中出來驅惡除妖,保護牧民。

於是,她又成了這片大漠上的“女仙”。

而他,受命呆在這片荒漠上,注視著那一道閃電般的光華已經十四年。

巫彭元帥庇護了他這個前任巫真的遺族孩子、讓他不至於在流放中死去。在他十五歲時,巫彭大人便將他安排進了空寂大營的鎮野軍團中。憑著自己的才能、他很快當上了威名赫赫的沙漠之狼的隊長。他等待著進一步的指派,覺得巫彭大人這般提拔自己、必有重任委托——然而元帥要他做的、居然只是在這片廣漠中,監視著一個古墓裏的殘廢女子。

他不明白原因,卻知道這是不能多問的。

他已然無欲無求、只想在這片荒漠裏平靜過完一生。滅族之時,他才九歲。依稀還記得族中那些大人是如何的厲罵哭號、詛咒國務大臣一黨不得好死,然後私下裏抱著逃過大劫的幼小孩子,惡狠狠地將心裏的毒液吐出來哺育給他們,讓他們記得長大後要復仇。

然而畢竟那時候太年幼,一切都已經在漫長的歲月裏淡去。

每年一次的、他偽裝混在那些牧民中擡頭看著半空中和鳥靈混戰的女子,看著那一道道裂開夜空的雪亮閃電。被那樣驚人劍技和身姿所震驚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難道,那古墓裏的人……就是巫彭元帥所傾慕的麽?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的上帝國元帥吧?

而胡思亂想的年輕軍人不曾知道:正是與這個女子五十年前的一次交鋒,被所有戰士視為神的元帥才失去了一只手臂!那一戰之後,巫彭永遠記住了這個勁敵,並且幾十年來一直留意著她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