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破軍 第七章 背叛(第4/10頁)



不知過去了幾日幾夜。長久的對峙,最終忍不住的還是巨大的水底怪物,慢慢蠕動著、所有紅色的蘑菇慢慢長大,傘下的孢子成熟了。

感知到了危險的進逼,插在他身側石地上的光劍忽然鳴動。

雲煥看了一眼那把光劍,眼眸裏陡然有刺痛的表情,迅速移開了眼睛——沒有變化。銀白色的劍柄上,師傅親手刻上去的“煥”字依然在,然而卻並沒有出現師門中所說的、先代劍聖亡故後的“傳承”現象!

也就是說,師門和師傅、最終並沒有承認他這個弟子。

師傅……師傅。雖然你至死都絲毫不怨恨我、卻最後做出了將我逐出門墻的決定?!

即使從私心裏,你完全原諒了我“弑師”的行為;可從先代劍聖的角度、你卻認為我終歸不配拿起這把劍聖之劍!你…其實對我非常失望——是不是?是不是!你認為我不配當劍聖、不配當你的弟子、更不配傳承你的技藝?不錯……一個負恩反噬、不擇手段、背信棄義的冰夷狼子,怎麽配接過空桑的劍聖之劍!

“不是我……不是我!”那個瞬間,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憤怒、悲哀和絕望,少將的手用力砸在石地上,在靜默中猛然爆發出了哭喊。那狼嚎般的嘶喊和刹那湧出的駭人殺氣,讓周圍正準備再度發起襲擊的巨大水藻起了恐懼的顫栗,蠕動著後退。

幽靈紅藫最密集的地方,一襲白衣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頭微微側向一邊、似已睡去。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那樣平靜的笑容讓雲煥陡然崩潰,不顧一切地涉水沖到了輪椅前,伸手、卻終歸不敢觸碰,頹然跪倒在輪椅前的水池裏,哽咽,“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師傅您錯怪我了……您聽我說。聽我說!”

這一生,他最恨的就是別人的輕蔑和冤屈。對於輕賤和侮蔑,他會斷然不擇手段地還擊;對於冤屈和指責,更多時候他只是冷笑置之:只要他夠強,就根本不需要用言辭解釋任何事情。然而,如今他卻被自己一生最重視的人錯怪——而且,永遠不會再有解釋的機會。

就算他再如何竭力辯解,師傅她再也無法聽見。

那個瞬間的絕望和悲哀是壓過一切的。仿佛陡然回到了八歲那年的沙漠地窖裏,他不再是醉臥美人膝醒握殺人權的滄流少將,只是一個瀕死的、得不到任何援助的孩童人質。在黑暗中掙紮、哭泣著呼救,企圖從滅頂的絕望和恐懼中掙出頭來。

“不是我……不是我。”嘶聲力竭的分辯終於低了下去,雲煥跪在泉水裏,吻著散落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色衣袂,喃喃低語,“師傅,你錯怪我了……錯怪我了。”

慕湮靜靜地坐在輪椅裏,被巨大的水藻纏繞著、停棲於石墓最深處的地下泉湧出處,白衣在泉水中輕輕拂動。她已然永遠的睡去——白衣下的肌膚透出詭異的蒼白,伴著點點隱約的紅:那是幽靈紅藫的孢子、在她體內迅速地寄生和繁衍開來。

周圍的水藻在不懷好意地暗中蠕動,在雲煥刹那的失神中、將包圍圈縮得更小。水藻上那些紅色的眼睛更紅了,仿佛要滴出血來——其實,是那些懼怕陽光的紅藫已經在黑暗中迅速生長成熟、準備釋放出更多的飛霧狀的孢子,寄生到人的血肉上。

然而,不僅懼怕著這個軍人手中的無形光劍、而雲煥手心一直緊握的那一粒珍珠狀藥丸,也是號稱“水中毒龍”的幽靈紅藫退縮的原因——那,確實是真正的解藥。然而送來的時間已經太晚,中了毒的女子已經死去、身體裏也蓄滿了毒素,成為水藻新的溫床。

“喀喇”,輕輕一聲響,在雲煥輕觸到那只蒼白手指的刹那、肌膚裂開了,無數細小的紅色裂紋透了出來,冰裂般蜿蜒上去,瞬間就蔓延到了手肘!

“師傅!”一刹那、看到這般可怖的景象,雲煥陡然失聲驚呼。

白玉雕塑一樣的女子,轉瞬變成了布滿淡紅色裂紋的大理石像,那些裂紋還在繼續蜿蜒,擴大,皮膚下有什麽東西起伏著要分裂出來,掙脫這個束縛的繭。

“師傅!”明白即將出現什麽樣的裂變,雲煥駭然,卻不退反進,閃電般伸出手去。

“嚓!”一抹極淡極淡的紅色粉末陡然從裂紋中彈了出來,迎面罩向他,然而雲煥不避不閃,手指迅捷地探出,將那粒珍珠狀的解藥納入慕湮口中——“嗤啦”一聲輕響,仿佛有無形的紅色煙霧從死去的女子身上騰出,蒸發在黑色的墓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