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破軍 第四章 踏歌(第4/11頁)



“去九嶷……對,去九嶷。”失控的冷笑終於停歇,蘇摩空茫的眼睛擡了起來,望向暗夜中唯一一點跳躍的光,喃喃,“要去九嶷……還有要做的事情。還要去九嶷。”

如果一切都已無可盡力,至少還有一件事可以擺在面前需要完成。

不要再去想這條路的終點到底在何處——只要看到前面還有一站,也便足夠讓人走下去了。最怕的是連面前那個驛站都會看不見。

看著自顧自失笑說話的傀儡師,幽凰倒抽一口冷氣,暗自搖搖頭。

到底在想什麽……這個鮫人,到底想著什麽呢?有著所有生靈都嫉妒的美貌和力量,卻那樣陰郁和反復無常。早知道如此這樣折騰人,是不是一早就該和同伴們一起飛去空寂之山參加集會?羅羅他們……如今已經從西方盡頭穿越廣漠返回了吧?一定還在抱怨作為首領的她扔下大家不管、鬼迷心竅地跟著一個鮫人跑了。

巨大的黑色翅膀下,有著女童面容的鳥靈擡起頭、穿過密林的枝葉看著西方盡頭的天空,怔怔出神。

西方的天空也已經全黑了。

古墓最深處的一角是寬闊的石階,一級級通向石砌的水池。十丈深的豎井將沙漠地底的泉脈引入古墓。泉水沖去了一身的風沙,他解開束發帶子,讓滿是塵沙的頭發浸入水中。雖說身為軍團戰士、對於在雲荒任何地域生活都有很強的適應性,然而向來軍容整齊的少將畢竟很難忍受自己風塵滿面衣衫襤褸的樣子。

水聲中雲煥聽到古墓外面有牧民的歌聲朗朗響起——已經開始了麽?手一震,他立刻擰幹頭發,擡臂撐住水池邊緣跳了出來,輕捷如豹。

“湘。”他開口,吩咐一邊侍立的鮫人傀儡,“衣服。”

鮫人少女面無表情地將他脫下的戎裝遞過來。

“不是這個。”雲煥嘆了口氣,不滿地看了一眼傀儡——畢竟是傀儡,很多事如果不是他親口說一遍、她根本聽不進去。他自顧自探身拿起那一套白色的長袍,披在身上——那是師傅給他找出來的袍子,大漠上牧民穿的籠統一口鐘的樣式,也不知是師傅多久前出古墓行走砂之國時穿過。

畢竟,這樣一身征天軍團的戎裝、是不能出去見當地牧民的。

想到這裏的時候,少將雪亮的眼睛微微暗了一下,心頭不知是什麽滋味。然而手卻是片刻不停,將袍子穿了上去,一邊招呼湘過來幫他系上帶子。忽然間感覺左肩一痛,雲煥詫異地用右手握住左肩,發現那裏微微滲出血來——怎麽回事?

鮫人傀儡還在依循他的吩咐、將長袍覆蓋上年輕矯健的身軀,雲煥卻站在那裏發呆。

這個傷……怎麽還會復發?都已經一個多月了,早該完全痊愈,居然又裂開了?他握著傷口出神,忽然覺得手腕上也有細微的刺痛,低頭看時、才發現剛穿上去的白袍上有好幾處滲出斑斑血跡。

是那個鮫人留下來的傷!——那個盲人傀儡師。

那個瞬間,帝國少將的眼神猛然一變。他永遠無法忘記一個月前的桃源郡、他遇到了怎樣可怕的一個對手。那是完全占不到上風的一次交手。那個可以赤手撕裂風隼的傀儡師、用那樣細細的引線就洞穿了他的肩膀和手腕!

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慘敗——雖然那之前他剛和西京師兄交手過、體力消耗極大,但平心而論、他知道即使是自己狀態最好時,遇上這樣的對手依然是沒有勝算的。

那是什麽樣可怕的一個……一個鮫人?背後紋著巨大的騰龍紋身。

他木然站在那裏出神,任憑湘服侍著自己穿戴完畢。腦子卻在劇烈翻騰,狹長的眸中冷光閃動——不同於軍中那些同僚,借著鎮守帝都之便,他在軍務之余經常出入於皇家藏書閣,閱讀過許多點籍。憑著對《六合書》的熟悉,他雖然不敢肯定、卻依稀覺得那個狹路相逢的超出鮫人、甚或“人”的極限的傀儡師,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海皇。

受傷歸來後,下獄前、他曾將那樣的懷疑告訴過巫彭元帥——奇怪的是,元帥卻對此沒有太大的反應。難道十巫都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皇天的出現上、而對此不感興趣?

穿戴完畢,腦子裏卻依然想著那些紛繁復雜的事情、雲煥向著外室走去。

沒有一點聲音。從石拱門裏看出去,師傅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裏、似乎睡過去了。

睡過去了?還是——那個瞬間少將心裏咯噔了一下,什麽皇天鮫人都顧不上,立刻搶身過去,扶住那個輪椅上沒有知覺的女子,急喚:“師傅?師傅?”一邊喚、他一邊擡眼四處尋找那只藍狐,然而小藍居然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情急之下、雲煥憑著記憶按藍狐原先噬咬的穴位按了下去,力透肩井穴,想將再度死去的師傅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