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雙城 六、澤之國(第2/9頁)



說到這裏,真嵐垂下了眼睛,黯然:“那天晚上天闕下面一群中州亂兵在強暴一個姑娘,帶著我的那個小姑娘哭得很厲害,她大概覺得到雲荒了便不會再有這種事了吧?……但是…但是,要怎樣跟她說、真正的雲荒是一個並不如她所想的地方……”

“真嵐。”白瓔嘆了口氣,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安慰,“是他們想的太美——只要是陽光能照到的土地、都會有陰影的。”

“那時候我忽然很難受。其實、我曾有機會改變這個大陸的種種弊端的啊!就在父王膏肓、我作為皇太子直接處理國政軍政的幾年……”真嵐皇太子笑了一下,眼神黯然,“可我那時候在幹嗎呢?和諸王鬥氣、反抗太傅,鬧著要回到砂之國去——能作一點什麽的時候、我又在做什麽?看不慣空桑那些權貴的奢靡殘暴,那時候我甚至想:這樣的國家,就讓它亡了也沒什麽不好吧?冰夷攻入的第一年,我根本無心抵抗。”

“其實,空桑是該亡的。”在只有兩人獨處的時候,白瓔低低說出了心底的話,“承光帝在位的最後幾十裏,雲荒是什麽樣的景象!暴政、酷刑、濫用權勢、腐敗奢靡,到處都有奴隸造反,屬國相繼停止進貢……那樣的空桑、即使沒有冰夷侵入,上天的雷霆怒火也會把伽藍化為灰燼吧!從塔上跳下去的時候,我對空桑、對一切都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那麽,最後你為何而戰?”想起九十年前最後一刻白瓔的忽然出現,他微笑著問,“那時候雖然我說我必然會回來,可是看到冰夷居然設下了封印,其實心裏也沒有多少希望了——那樣說,只是為了不讓所有百姓絕望……但是,你醒來了。”

“為何而戰?”白瓔慘淡地微笑了一下,眼神遼遠起來,“為戰死的父親吧……或者為了你——不是作為我的‘丈夫’的真嵐、而是作為空桑人‘唯一希望’的真嵐。空桑該亡,但空桑人不該被滅絕。我不想讓冰夷攻破伽藍後屠城——他們的首領簡直是個瘋子。”

“那些冰夷是哪裏冒出來的……怎麽忽然出現在雲荒大陸上?”嘆了口氣,真嵐皇太子用手抓了抓頭發,百年的疑問依舊不解,“還有,他們的首領是誰?怎麽會知道封印住我的方法?”

天闕山頂上,孤零零的苗人少女百無聊賴地看著夕陽。

她一個人在林中空地裏不耐煩地來回走動已經走了上百次。看到太陽一分分落下,她的心就一分分下沉,周圍密林裏有看不見的東西活動著,發出奇怪可怕的聲音,她忍不住哆嗦——卻忘了自己戴著皇天,本不用懼怕這些飛禽走獸。

“會拿了東西就扔下我了吧?”她喃喃說,幾乎哭了出來,“騙子!騙子!”

“就到了。歇一下吧。”就在那時候,她聽到了樹林裏簌簌的腳步聲,還有慕容修的說話聲。那笙歡喜得一躍而起,向著身影方向奔過去,大叫:“慕容修!慕容修!”

一條蛇無聲無息地向著她溜了過來,那笙一聲驚叫跳開去。等看清楚那是一枝會行走的藤蔓時,慕容修一行人已經分開樹葉走了過來。

“哎呀!這是怎麽了?”那笙看到慕容修居然背著楊公泉氣喘籲籲地走來,而楊公泉一只腳已經腫得如水桶粗細,不由失聲驚問。

“奶奶的,剛才被那個鬼姬嚇了一跳,跑下山去一個不小心掉到一個窟窿裏去了,奶奶的,一窟的藍蠍子……”楊公泉趴在慕容修背上哼哼,痛得咬牙切齒,“居然咬了老子一口!”

“才咬你一口算便宜了!”看到慕容修累得額頭冒汗,那笙頓時對那個潦倒的中年大叔沒有好氣,“你可是踩了人家老巢。”

“那笙姑娘,讓你久等了。”慕容修將背上的楊公泉放下,喘了口氣,對那笙抱歉道。

那笙看他辛苦,連忙遞過一塊手帕給他擦汗:“沒關系,這裏風景很好,順便還可以看看日落。”

慕容修看她的手直往臉上湊來,連忙避了避,微微漲紅了臉:“姑娘你繼續看日落吧……我得快點給楊兄拔毒,然後在天黑前下山去。”

“呃……”那笙怔了怔,拿著手帕杵在地上,看著他轉身過去。

慕容修拿出隨身的小刀,割開被繃得緊緊的褲腿。楊公泉的小腿變成了腫脹的紫醬色,一個針尖般大小的洞裏流出黑色的膿水,他不由皺了皺眉頭,想起了《異域記》上前輩留下的一句話:“天闕藍蠍,性寒毒,唯瑤草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