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玉女拈花

沒有一個地方,比大漠的草原山野更能察覺季節替換的跡象。春天的來臨,喚醒了隱藏無窮生機的大地,冰雪開始融解,第一批報春的草苗已從雪隙間的泥土探出頭來,挾著生氣打破冬天的死寂。

龍鷹在山野間全速奔馳,為方便追蹤無瑕,他沒有騎馬,五人裏只有他完全復元過來,負起追殺此女的任務。

果如所料,金狼軍朝正南撤走近二十裏後,無瑕孤人單騎的與突厥人分道揚鑣,卻見不到她的獵鷹。金狼軍改為往東去,無瑕則策馬朝西走,龍鷹此時在三裏外一處山頭上,目擊這個情景。

無瑕的坐騎肯定神駿之極,龍鷹本以為可在一個時辰趕上她,豈知過了正午,仍在她後方數裏外吃塵,趕足兩個時辰。幸好奔馳對他來說等於回氣休息,不感疲倦,還非常享受那種無人無我,整個大地隨他一起舞動的滋味。

冬天終於過去了。

換過是這個時候到大漠來,他極可能早被人宰掉,他和眾兄弟之所以仍能呼吸著大戈壁的空氣,風雪是主要的因素。不由慶幸解開了拿達斯這個心結,否則縱能攻陷拿達斯,仍沒法活著離開草原。

由於回紇、頡戛斯等諸國均在動員聚兵,遮弩又公然違抗默啜的命令,不肯發兵對付龍鷹,加上邊遨的薛延陀馬賊和熱魅人已被擊潰,像以前般數萬人的來圍剿他們再不可能,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已遠離險境。

大漠地大人稀,地理環境復雜,國與國間沒國界而只有勢力範圍,更不要說什麽邊防,任何一方都可派出精銳深入敵境,只要避過對方的主要據點,如入無人之境。像歸鍔統率的二百人部隊,便可安然潛往古拉捷道的南端入口,事後又可撤走,回紇人根本來不及幹涉。

昨夜的刺殺行動仍是記憶猶新,也改變了他對敵方形勢的看法。只要再來這麽一個金狼軍的精銳兵團,人數在他們的一倍上下,由經驗豐富的戰將統率,配以無瑕和她的獵鷹,可在他們最意想不到的一刻,龍卷風般將他們摧毀。

這樣的一支敵軍,可在任何時刻、任何地方突襲他們,如選在平野之地,他們肯定要吃大虧,至或全軍覆沒。正是在這個想法下,他立定決心,不惜一切誓要殺死無瑕。

愈接近沙陀磧,愈接近拿達斯,愈是危險,敵人可在沙漠任何一處鉆出來,予他們無情的一擊。回頭路亦不好走,以香家的慣技,定在大漠各大城集廣布眼線,除非他們只揀荒漠礫原的路線走,否則任何風吹草動勢將瞞不過他們。敵暗我明下,他們將陷在被動的劣勢裏。

尋寶之事,到這一刻仍是茫無頭緒,但即使尋得寶藏,要越過廣闊的地域萬水千山地運到高原或玉門關,仍屬癡人說夢般的事。他們將從輕騎簡裝變成個載負大批財物珍玩的“寶藏輜重”部隊,緩如螞蟻、蝸牛的捱回南方去,不給盛怒之下的默啜追來殺人奪寶才怪。

龍鷹心裏泛起“人為財死”四個字,就於此時,數裏外本急驟的蹄聲忽然放慢下來,改為緩步,直至消止。

龍鷹喜出望外,加速追去。

無瑕忽然出現在他的感應網上,清晰至使他難以相信,頗像故意透過某種秘不可測的心靈異術,遙距約他相見。

龍鷹心神劇震,記起符太提過來自《禦盡萬法根源智經》的“煉靈術”,楊清仁正是憑此心靈的修煉,臻達上通鬼神能預知吉兇的境界。依猜想,除玉女宗諸女外,塞外魔門的領袖人物均曾修習《智經》內此獨有的奇異心靈奇功,楊清仁和鳥妖是其中兩個例子,但都遠及不上無瑕此刻表現出來的境界。

無瑕用如此純精神的方法來“召喚”他,大不簡單,顯示她不單一直曉得龍鷹緊躡在後,且掌握著他精神的波動,雖或及不上魔種的天然靈銳,但無可否認是高明至極的傳心術。而令龍鷹更頭痛的是對方既明知自己要殺她,為何肯停下來?

忽爾間,他對殺她再沒有半分把握。

龍鷹掠過一座只余殘雪的疏林,右前方高山聳峙,崖壁陡立,巖石層疊,一道瀑布從七、八丈的高崖跌下,形成水潭,發出陣陣擊水聲,稍作停頓,繼而又在石縫間淌流,蜿蜓而至,成為眼前的一道溪流,晶瑩潔凈,溪水兩岸怪石嶙峋,樹木扶疏,縱然龍鷹抱著摧花之心,可是在靜聽空山幽泉的悠揚水響,又聞水瀑銀瓶乍裂般的聲音,山風過處,樹木沙沙作響,夾雜充盈春意的蟲鳴鳥叫,心中殺意亦不由被大幅削減。

就是在這個夢幻般深秀柔靜的美景裏,一身雪白,極可能是玉女宗頭號玉女的無瑕,卷起裙腳,雪白至沒半點瑕疵的一雙赤足浸泡在清可鑒發的溪水裏,還露出半截小腿,朝著他的來向坐在一塊冒出水面平整的石上,輕松寫意,神情專注,仿似世上除這道溪流外,再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