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臨別

結束了和不想練琴的交流，張恒退出論壇室，卻並沒有改變自己回國的計劃。

留在愛爾蘭固然會更加安全一些，但是就像他所說，他還有沒做完的事情，樊美男的病情還沒有找到治療的方法，而他自己的身體中也還藏著一顆定時炸彈，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現在他的親人都在這裏，他不想將麻煩帶給他們。

他在這裏每多待一天，被人找上的風險也就會高一分，同時對方也必然會注意到他的父母，外公，還是沒出世的妹妹。

這才張恒決定會過最重要的原因，但是他並沒有將這個原因告訴小夏又或是這棟房間裏的其他人，但即便如此，臨行的前一晚，還是會出現了點小狀況。

那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鐘了，張恒聽到樓下傳來的動靜。

那聲音並不大，但還是沒能逃過張恒的耳朵，他睡覺的時候房門也並沒有關嚴，就是為了防備這種情況，於是張恒從床上爬了起來，隨手抓起了一把在超市剛買的小刀，藏在了身後，貓下腰，像只狸貓一樣悄無聲息的走過了走廊。

沿著樓梯來到了客廳，結果看到一個身影正背著他站在冰箱前，從裏面翻著什麽東西。

“這麽晚了，你在找什麽？”張恒將手中的刀收了起來，隨後開口道。

那個身影聽到了他的聲音，轉過頭來，竟然是張父，他的手裏拿著兩瓶啤酒，“今晚的星星不錯，一起去院子裏坐坐？對了，帶上防蚊液，在茶幾下面的第一個抽屜裏。”

張恒聞言打開了抽屜，果然在裏面找到了一瓶防蚊液，先給自己噴了遍，之後來到院子裏，又把防蚊液拋給了父親，緊接著從後者手中接過了一瓶冰啤酒。

“你小時候，我給你講過關於那些星星的故事吧。”張父塗完了防蚊液，找了把椅子坐下，指著頭頂的星空道，“很神奇不是嗎，兩千多年前的人仰起頭，和我們看到的是同樣一片星空。”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很多和星星有關的神話。”張恒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

“沒錯，你如果回顧早期人類文明，會發現各種文明中幾乎都有和星星有關的故事，那時的人們對頭頂的星空充滿了懵懂的好奇，那些距離我們幾千萬公裏外的天體，它們是如此的神秘與不可觸碰，彼此相靠近勾勒出的圖案也激發了星空之下的人們的想象力。”張父打開了手中的啤酒喝上了一口。

“那時我們的祖先所生活的環境要比現在要艱苦的多，而世界上也有太多難以解釋的事情，疾病、天災……為什麽同一塊兒地上小麥的產量會一年比一年少，又為什麽貴族們生下的孩子中總是有很多弱智，他們希望能尋找到一個答案，但是當時的科技水平又沒法給他們這個答案，這就是為什麽神明會誕生——帶給人類答案。”

“他們就像是我們頭頂的這片星空，神秘不可觸碰，給人以無盡的遐想，你不得不承認，這其實還挺……浪漫的，人們將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推給了神明，打雷是因為有雷神在雲層上打鼓，太陽升起又落下是因為太陽神架著馬車在天空巡遊，疾病和災難則是某個神明因為惱怒給人類降下的神罰，這也告訴我們應該時刻保持謙卑，多行好事。

“當我最初接觸到那些壁畫和古籍中的故事時，我會問自己，他們的禱告和祭祀最終都生效了嗎？真的有一場暴雨及時出現，挽救了田裏快要被幹旱殺死的莊稼了嗎？在他們的國家遭遇危險的時候，戰爭之神是否也將勝利的祝福送給了他們國家的勇士？生育女神會保佑他第二個孩子順利出生嗎？然後我忽然意識到，這一切其實並不重要。

“人們選擇信仰某為神明，是因為信仰可以幫他們在這個紛繁無序，又充滿艱苦的世界中獲得某種靈魂上的慰藉，至少在我們的文明發展到某種程度之前，我們沒法控制天氣，雨水也許在明天會來也許不會，堅信雨水明天會來的人比不信明天雨水會來的人至少在這一天中要過得幸福，這就是信仰的意義所在，可以給你帶來某種精神上的鼓勵，讓你比其他人更能熬過漫漫長夜。

“而那時大概也是人類和神明的蜜月期，我們一起攜手對抗著變幻莫測的大自然，在這片土地上建立發展文明，但是隨著科技和生產力的發展，之前那些無法回答的問題被一一解開了答案，變得不再神秘，連帶著它們背後的神明也失去了人類的崇敬，從神壇上跌落了下來，而剩下的那些神明，很多也漸漸地和人類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它們的存在不再是為了尋找到某個答案，但不變的是它們依舊承載著人類的某種渴望。”

張恒靜靜的聽著，也打開了屬於自己的那瓶啤酒，但是並沒有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