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暴君

“陛下！”在兩名按劍的刀鋒武士的警惕注視下，埃莉諾的目光透過面甲的縫隙，遙遙地鎖定了奧托皇帝，“懇請您容許我發言！”

“朕在聽。”皇帝威嚴地道。

“陛下，我是帝國的騎士。您曾經宣稱要讓這個帝國再次偉大，因此將我們帶到了這片戰場上！”埃莉諾激昂地高聲喊道，“正因為如此，我為這個帝國浴血奮戰，我的親人和朋友也在不久前戰死了！”

周圍的士兵和騎士沒有說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而埃莉諾毫無懼色，只是繼續喊叫起來：

“可是這場戰爭延綿無盡頭，短期內根本看不到勝利的希望！能否請您告訴我，這場帶走我親人和朋友性命的殘酷戰爭，究竟要何時才能結束？”

“首先。”奧托皇帝沉聲說道，“朕對你親人和朋友的犧牲，表示深切的哀悼。他們為帝國所做出的貢獻不會被人遺忘。”

“其次，這場戰爭確實無比艱辛和殘酷，有很多英勇的帝國子弟，將熱血灑在了這片土地上。但是只要我們團結一心，眾志成城，就一定能奪取最終的勝利……”

“陛下！”埃莉諾悲憤地打斷了他，“我知道您在等待下一次魔潮的來臨。可是您也看到了，魔潮遲遲沒有到來，而教廷的攻勢一天比一天猛烈！”

“這樣下去，假使魔潮還要一個月才來，在那之前我們就會死傷殆盡了啊！這樣還要如何讓帝國重新偉大呢？”

“騎士！上戰場難免會犧牲！”皇帝的語氣也嚴厲起來，“但這並不能成為你畏戰的正當理由！帝國有那麽多半神在此，更多的半神正在穿過阿爾卑斯山脈，向著意大利加的戰場趕來！”

“你有什麽憑據，斷定帝國軍隊會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死傷殆盡？”

這話一出，周圍的騎士和士兵們立刻興奮起來。更多的半神正在趕來？那豈不是說這場戰爭又有勝利的希望了？

“陛下！”埃莉諾完全不為所動，只是沉痛地繼續說道，“我跟隨您來這片戰場也有幾個月了，從維羅納到這裏，一路上的艱難戰鬥我都親身參與過。教廷的殺傷火力正在不斷升級，如今已經不是正常軍人能夠抵禦的了！”

“諸位半神確實是戰場上的中堅力量不假，可他們只會保護陛下和大貴族，何時有余力保護過普通騎士和士兵們呢？”

這話一出，周圍興奮的議論聲頓時平靜了，某種詭異的氣氛在士兵和騎士們之間蔓延開來。

“荒謬！”皇帝暴怒地咆哮起來，“尊卑不分的東西！既然你知道半神力量有限，怎麽還敢妄求半神來保護你們？身為帝國軍人，不思如何為帝國和領主效忠，反而膽怯畏死，還盲目將怨氣指向半神和貴族，你是來自哪個公國的騎士？！”

“所以啊，陛下……”埃莉諾哀傷地道，“您和貴族的性命，就比普通人要尊貴是嗎？為了達成您‘讓帝國再次偉大’的戰略目標，這些普通出身的士兵和騎士，就理所當然地應該舍生赴死，為王前驅，用鮮血和屍骨來鋪就您邁向榮譽的道路是嗎？！”

她的聲音顫抖著高亢起來：

“即便這場戰爭的勝利希望已經少到可憐！”

“即便再繼續戰鬥下去，絕大多數普通士兵和騎士，接下來根本就沒有存活的希望！！”

“即便如此，您仍然要將整個帝國押上這場豪賭！用成千上萬的帝國軍人的性命，去賭那萬分之一的能實現您野心的可能是嗎？！！”

“閉嘴！！！”皇帝的表情完全失控了，臉龐在暴怒中可怕地扭曲起來，“殺了她！刀鋒武士！給朕處死這個膽大妄為，以下犯上的卑劣逆賊！！！”

“原來是這樣啊。”看到皇帝完全失去了辯解的興趣，面甲後面的埃莉諾低下了頭，失落地苦笑起來。

雖然對此早有預料，然而如今的她才終於確認了事實，心底最後的一絲僥幸也被破滅了。

這位皇帝，根本沒有把普通士兵和騎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或者說，在戰爭的勝利面前，普通士兵的性命對他而言，只是賭桌上的籌碼數字而已。

……是暴君啊。

面對刀鋒武士手裏撲面而來的雪亮刀光，埃莉諾猛地擡起頭來：

“……奧托！”她淒厲地吼叫起來。

無數帶著血汙的面容，二哥亨利的，約翰騎士長的，監牢裏蒙受冤屈遍體鱗傷的騎士們的，以及所有悲慘犧牲和被絞死的士兵們的臉孔，在她眼前扭曲地開合著嘴，用盡這輩子前所未有的全部力氣，和她發出了相同的、怨恨而瘋狂的怒吼聲：

“操你媽！”

刹那間，一道劇烈的白光撕開了戰場。

兩名刀鋒武士的身軀齊腰而斷，動力裝甲、骨架、血肉與脊椎，在那一瞬間的劍光下被轟然撕裂，露出平整到極致的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