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4/6頁)

算了,別管她了。門羅心想。畢竟車廂裏的其他人好像都不覺得這丫頭煩人,就連多爾莫夫也沒有說什麽。門羅還以為多爾莫夫這老頭兒脾氣很差呢!門羅會這麽想也很正常,畢竟他眼中的多爾莫夫只是一個叛徒——誰會把叛徒想象成心地善良又招人喜歡的人呢?不過換一個角度看,多爾莫夫本就是俄羅斯人,所以這個老頭兒可能根本不覺得自己是叛徒,還覺得自己只是普通退休呢。也許在美國待了三十五年後,他最想念的還是自己的故鄉。而且現在,他不用再擔心克格勃[3]會半夜把他抓走,扔到古拉格集中營了。

門羅胡亂聯想了一通。他覺得,多爾莫夫在俄羅斯的退休生活,肯定沒有在美國那麽悠閑自在。而且,如果他不是回去養老的,而是想繼續進行所謂的“研究”,那他肯定要失望了,因為除了他自己從美國卷走的一些機密文件外,俄羅斯不可能像美國一樣為他提供那麽多世界頂尖的科研技術和設備。做他的夢吧!能分到一把腰椎承托力良好的椅子就算他走運了。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在抱怨他們的椅子對腰椎不好,至少門羅認識的老人們都這樣。

算了,多爾莫夫很快就不需要擔心這些問題了,就算擔心,他也沒機會說出口了。門羅暗暗地想著。等到下一個站,門羅就不用再忍受那個精力過剩的小丫頭了,如果計劃順利的話,他就能下車了。他相信計劃一定會成功。跟他合作的可是亨利·布洛根!亨利從來沒有失敗過。每次執行任務,亨利就像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煩擾他,讓他分心。他就像激光射線一樣,只專注於一個點,他把控時機的能力更是無人能敵。門羅在任務開始前總是緊張兮兮的,生怕有變數,到最後才會發現,所有的擔心都是多余的。

可是,今天好像有點兒不一樣。門羅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在過道上跑來跑去、吵吵鬧鬧的卷發小女孩兒。他簡直要發瘋了!她有沒有六歲啊?

猜小孩子的年齡不是門羅的強項。其實任何人的年齡,他都猜不準。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想著。以前他還說亨利應該快四十歲了,結果呢,你可以想象當亨利告訴他自己已經五十一歲時,他震驚得下巴都掉到地上的樣子。怎麽可能會有五十多歲了狀態還保持得那麽好的人類?

該死!這小鬼的家長到底去哪兒了?火車馬上就要出發了,他們怎麽還不來把她帶走?噢,對了——這裏不是歐洲,連家庭教育的方式都不一樣了。門羅想起來了,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法國家長在孩子三歲時,就會給他們倒一杯紅酒來搭配晚餐。可能這種做法在說法語的地方都流行起來了吧,比如列日市?那個小女孩第一百零一次大喊大叫著從他身邊跑過時,他看了看手表,距離晚餐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太可惜了,否則可以給她灌一杯紅酒,讓她老實點兒,也許還能讓她睡死過去。想到這裏,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麽法國家長要讓孩子喝酒了。

隔著一條走廊,再往下數三排,就是多爾莫夫和保鏢們的座位了。門羅看到那個殷勤的保鏢從上車以來就一直在打擾多爾莫夫。莫非他在入行之前是護士嗎?多爾莫夫一直朝他擺手,但那個保鏢還是一直在問。

就像那個煩人的小丫頭一樣,保鏢對多爾莫夫無休止的關懷也讓門羅感到心煩意亂。門羅坐在座位上,聽到保鏢一遍又一遍地問:“要不要吃什麽?”“要不要喝什麽?”“要不要看書?”“要不要枕頭?”“座位舒服嗎?”又看到那老頭兒一遍遍擺手回答:“不用。”“不需要。”“不要。”如果門羅不認識他們,恐怕他已經沖過去讓保鏢放過這個可憐的老頭兒了。不過,門羅又想,多爾莫夫才不值得可憐,而且他很快就沒有煩惱了。門羅的臉上浮起了微笑。

小女孩兒又從反方向跑過門羅身邊。門羅心想,如果火車再不開動,他也要在過道跑一跑發泄一下。不過,就算列車晚點了也沒關系,只要亨利準點就好了,而亨利從來沒有遲到過。

火車好像是在回應門羅一般,車身抖了一下。出發了。與此同時,火車的廣播裏傳來了一個女聲,大聲說著列車的行駛時間、終點站等信息,還提醒乘客要注意安全。她是用法語說的,聽起來非常悅耳,甚至有點兒迷人。門羅聽說比利時法語比法國法語更溫柔。不過他聽不出來二者的區別。也許亨利能聽出來,他的聽覺就是那麽敏銳。

門羅看向窗外。

“六號車廂,”他冷靜又清晰地說著,“我們出發了。座位號4A。重復一遍:4A。靠窗,保鏢在旁邊。”

布達佩斯西南方幾公裏外。

亨利回復:“收到。”他依然盯著遠處的鐵軌,尤其是進入山谷隧道前的那一段,那裏的地勢好像比最佳射擊點低一點兒。他迅速而冷靜地從車裏下來,走到車後,打開後備廂,停下來看了一下手表確認時間。這個手表是以前當海軍時在新生訓練營基地買的,看起來很襯他,似乎海軍就應該戴這種手表。它現在還能走,亨利也仍很喜歡它。然後,他打開了後備廂裏一個巨大的硬殼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