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

(引子)

事情緣自那次事故。

當時俞峰同往常一樣進入了“腦域”,這麽講並不太準確,因為對俞峰這樣的人而言與其說是進入倒不如說是一次融合。俞峰本身就是一個中心,F32實驗室只專屬於他一個人,出於安全等原因兆腦級研究員分散於世界各地。大約三十名警衛忠誠地守衛在實驗室四周,“鷹眼”監控系統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物體。每時每刻都至少有不下二十名助手圍繞著俞峰工作,他的所有要求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得到滿足。而這一切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叫俞峰。這兩個字是他的名字,非常普通,在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叫這個名字,但是問題卻不止於此,因為在“腦域”裏他也是叫這個名字,而在那個世界裏這卻是唯一的。

“名字與口令字。”一個聲音在俞峰耳邊響起。俞峰報出名字以及長達六十四位的密碼。

“正確。”那個聲音說,然後伴著“訇”的一聲(長期以來俞峰一直以為這只是一種幻覺),那個無限廣闊而美妙的世界便立即在俞峰面前展開了。

腦域。

(一)

傍晚的檀木街行人很少,只有忙碌的出租車往來不停。由於下著小雨的緣故,賣小吃的攤販們也稀稀拉拉的。何夕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人行道上,就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他一直走到一棟棕紅色的老樓前,有那麽一個瞬間他停了下來,有些躑躅不前,但是他的身影最終還是融進了樓道裏。

“這次打算待多久?”黃頭發阿金一見到何夕便大大咧咧地問,他同何夕是老熟人了。有時候還會幫何夕開點後門,比方說像現在的何夕稍微沾了點酒。

“老規矩,五十分鐘。”何夕老練地躺到三號的那間屋子的平台上,並且自己從腦後牽出導管聯上了接駁器。黃頭發阿金搖搖頭,但沒有說什麽。他仔細地檢查了一下設備的情況,然後返回控制台準備開始。

“哎。”黃頭發阿金叫起來,他盯著面前的屏幕說,“你這個星期已經是第八次了,這可不好。按章程你已經超限了。”

何夕不耐煩地應了聲說:“我沒有事,我不是好好的嘛。完事了我請你喝酒。”

黃頭發阿金嘆口氣,同時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的確,章程是有的,就在墻上貼著,而且還有政府的大印。但是,現在已經沒有誰會來管這事了。實際上在黃頭發阿金的印象裏只要願意誰都可以來,並且願待多久待多久。就像上回那個叫星冉的女孩可不就是在一號間裏一連待了三十多個小時嘛。當然,她出來的時候臉色可是沒法看了,而且又喘又吐。黃頭發阿金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了,他回頭看著何夕。“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他說,“出了差錯別來怨我。”

“你還有完沒完了。”何夕大聲地打斷了黃頭發阿金的話。

“再不開始我就自己來了,反正這一套我全會。”

阿金不再有話,他知道何夕說的是實情。實際上他的工作一點也不復雜,每個人都會。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更多的只是起一個設備保養員的作用。

“名字。”一個聲音說。何夕急速地鍵入“今夕何夕”四個字。到這來的人起名很隨便,有些人甚至是每次來想到什麽用什麽,因為系統是不會做核實的。他們都是些匆匆的過客,因為各種千差萬別的原因而來到這裏,在這裏待上幾十分鐘或者是幾個小時又匆匆離去。誰也不會去考察他們的身份,誰也不會有興趣知道他們為何要到這裏來,他們每個人又有著怎樣的故事。這裏只關心一件事,就是他們會在這裏待多久。包括黃頭發阿金,包括系統在內都只關心這個。不過何夕每次來都用這個名字,沒有別的原因,他只是喜歡這個名字。

何夕感到一絲濃稠的倦意正從後頸的部位襲向大腦,看來一切正常,何夕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他知道同步調諧的時間大約是一分鐘。空靈的不明來由的聲音在何夕耳邊回響著,讓他漸漸不知身之所在。太陽穴的部位一跳一跳地發出尖銳的疼痛,就像是有個力量在那裏攪動他的腦漿。每次都這樣,何夕想。他覺得思維正在一點點地離自己而去。快了,只要那道白光一來就沒有這些不適了,但願它快一點來。

白光。

如同黑夜裏突然從天際劃過的閃電,伴著電影鏡頭切換般的陣陣讓人不明所以的一些混沌畫面。就像是一個人仰面躺在流動的水裏,看著越來越模糊的天空,並且一點點地下沉。今夕何夕,今夕何夕。在思維最終離開大腦前何夕的腦中又習慣性地劃過自己的別名。

然後是昏沉。

(二)

事故發生的時候沒有一點征兆。從“腦域”建立至今近十年以來從未發生過任何意外,誰也沒有想到它也有出現故障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