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張白紙

“我們人類文明看似繁花似錦，我們可以鑿穿高山，可以填海造陸，可以控制降雨……我們人類文明看似很強大。但這只是表象，事實是，我們很脆弱，十分脆弱。”李奇抿了一口酒，慢慢的對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趙華生說道。

李奇似乎在思考什麽東西，但又似乎沒有。李奇的眼神十分飄渺，思緒似乎早就飄到了某個遙遠的地方。

對於自己這個前輩，趙華生一直是十分尊敬的。早在博士課程之時，趙華生就進入到了聯盟中央科學院下屬恒星物理研究所實習，在那個時候就成為了李奇的下屬。李奇對於恒星物理的高深造詣一直讓趙華生欽佩不已。

“或許吧。”趙華生說道，“但人類文明始終在不斷強大，相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們就會真正的強大起來。”

李奇嘆了一口氣，眼睛之中閃過了一抹難言的光彩，似乎是悲哀，又似乎是痛苦。

李奇站了起來，走到了這座高層餐廳的窗戶旁邊。透過窗戶的玻璃，繁華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燈光璀璨，似乎將天空之中的月亮都蓋了下去。道路之上到處都是蜿蜒的光之長龍。就算在這距離地面有數百米高度的高樓之中，也似乎能聽到從地面傳來的喧嘩。

時間已經到了十一點，但還遠遠不到這座城市入睡的時候。

“這就是我們的文明。”李奇張開雙臂，好像要將這一切都擁抱在自己懷中一樣。李奇的眼神似乎迷醉了，語氣也開始變得像是夢囈一般：“這就是我們強大而繁華的文明。”

“李哥，您喝醉了，我送您回去吧。”趙華生走到李奇旁邊，低聲說道。

李奇搖了搖頭：“華生，先不著急回去。我今天有些話要和你說。”

趙華生愣了一愣，重新在座位上坐了下來。他察覺到，李奇今天似乎有些不對勁。

“我們人類文明幾乎改變了整個地球的面貌，我們天真的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但事實是殘酷的。就拿我們腳下的地球來說，我們又了解多少？地球之上，最深的是馬裏亞納海溝，深度大約是一萬余米，最高的山峰是珠穆朗瑪峰，高度還不到九千米，我們的潛艇下潛到馬裏亞納海溝就以為是了不起的成就，我們耗盡心力，在地球之上鉆了一個只有十一公裏深的洞，就宣稱是邁出了重大的一步……可是，地球的半徑是六千多公裏，我們花費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才僅僅深入地球六百多分之一而已……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對於我們來說都是未知。”

“地震震源深度一般不超過一百公裏，就算是地球歷史之上記載的最強烈的地震，相比起整個地球來說，也僅僅只相當於地球打了個噴嚏……不，連噴嚏都算不上，最多只算是地球稍微蠕動了一下。可就算如此，結果往往便是數十萬數百萬人類的死亡……”

李奇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些嘲諷。

李奇所說的這些東西，趙華生都是知道的。但此刻被李奇用這種語氣說出來，趙華生心中仍舊感到了一些不適。那種感覺就像一個自認為強大無比的人，被其它人當面揭開他的脆弱和無能一樣。

“人類總在說保護地球，可是，地球又何須人類來保護？就算人類所儲藏的核彈在同一時刻爆炸，所摧毀的也不過是地球的表面環境而已，這些核彈的影響不可能傳遞到地面以下一百公裏處。說到底，人類不過是在保護自己。至於地球……就算人類費盡心思要摧毀地球那又如何？螞蟻能摧毀高山麽？”

“我們整個文明，我們所有的城市，所有的建築，所有的人口，我們的文化，我們的傳承，我們的科技……我們所有的一切，都僅僅是附著在地球之上的微小細菌而已，如果地球有自己的意識，如果地球要毀滅我們人類文明……地球僅僅只需要打一個噴嚏，僅僅只需要一個噴嚏而已。”李奇說道。

“我們人類文明確實很渺小，但我們的發展潛力是無限的。”趙華生低聲說道。

李奇對此充耳不聞，而是繼續說道：“這還僅僅是一顆地球而已，相比起整個太陽系，地球又算得了什麽？相比起銀河系，太陽又算得了什麽？更不要說銀河—仙女星系團，室女座超星系團，可見宇宙……”

李奇的話語之中有一種深深的悲涼。

“我們回去吧。”李奇說道。

李奇喝醉了，趙華生便開著車子，將李奇送回了家。在乘坐電梯上樓的過程之中，李奇忽然用一種十分難以言說的眼神看了趙華生一眼。

趙華生心中奇怪，便問了一句，“李哥，怎麽了？”

李奇卻自顧自的笑了笑：“再見。”說完這兩個字，李奇徑直走出了電梯，打開自家房門，然後將門關住了。很顯然，他並沒有邀請趙華生進來坐一坐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