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5頁)

鄭能諒也不明白,究竟是他的想象力過於豐富,還是西都的懷舊氣氛太濃,只要在公交車上這麽靜靜地坐著,他就會產生無邊的回憶與遐想,如膝跳反射般身不由己。剛才在聯誼宿舍,戴琺珧那一番關於他的分析讓他忽然想起了孟楚憐,心中一陣慌亂。慌亂並非因為戴琺珧精準的分析,也不是因為想起了孟楚憐,而是因為“忽然”。於鄭能諒而言,孟楚憐是他中學時代最美好的記憶,是一個難以替換的存在,想起她,本該“經常”,而非“忽然”。這微妙的變化讓他驚訝地發現,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對孟楚憐的牽掛不再那麽頻繁那麽熱烈,曾經每天一筆的日記已經荒廢了好一陣子,當年最愛聽的《沉醉於風中》也悄然被《I Started A Joke》所取代,更不可思議的是,他上一封寫給她的信似乎是在兩個月前,她的回信還不見蹤影,而他竟然不焦慮。種種跡象表明,他出現了喜新厭舊的苗頭。

問題是,誰是“新”?秦允蓓?她像一只貪玩的小鹿悶頭闖入他的世界,他用孟楚憐冒充女友婉拒了她的告白,但她的真誠與善良讓他無法快刀斬亂麻,以模糊的身份交往了近一年,他對她的態度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甚至主動親吻了她——這麽多年來,他連孟楚憐的手都不曾拉過一下。抑或是戴琺珧?他與她萍水相逢,她像一陣風,靈活多變,又像一團霧,神秘朦朧。二人的了解不深,卻相處甚歡;交集不多,卻巧合不斷,似命中注定。第一次邂逅,他倆就在錄像廳共度一宿——這麽多年來,他跟孟楚憐獨處的時間總共也不超過一小時。一邊是與秦允蓓、戴琺珧的難分難解,一邊是與孟楚憐的漸行漸遠,二者究竟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又將何去何從?這些問題就像環環相扣的魔咒,在鄭能諒的腦海裏縈繞不散,令他如墜夢中。

“本恩,逃婚怎麽不帶上新娘呢?是在等我嗎?”戴琺珧的突然出現讓鄭能諒感到意外,她一路尾隨,見他一直發呆,過了十幾站也不下車,便主動出擊了。

磁帶早已放完,鄭能諒摘下耳塞,迎著她的笑臉,無懈可擊地答道:“我在等一片隨風飄落的白色羽毛。”

兩個電影迷說著只有彼此能懂的暗語,相視一笑,車廂裏幹燥陰冷的空氣便暖暖地融化開來。戴琺珧換了身和剛才吃飯時截然不同的裝束,一身黑色連衣裙外加深藍色綁帶涼鞋令她身材畢露,橫看成嶺側成峰,在迷離的夜色中更添誘惑。從她開口打破沉寂的那一刻起,鄭能諒就察覺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和令人不安的熱量,當她緩緩走近,在他身旁坐下時,這種感覺愈發強烈,還摻著一點別的味道。

“你喝酒了?”鄭能諒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問道。

戴琺珧深吸一口氣,慵懶地趴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一只胳膊墊住腮幫子,一只手比劃出三根指頭,側目而笑,眼神迷離,聲音綿柔:“不多,三兩白的。”

鄭能諒有些奇怪:“剛才吃飯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喝?”

戴琺珧輕嘆一聲:“你又不喝,我跟誰喝?”

鄭能諒說:“我那幾個舍友不都喝了的。”

戴琺珧擺擺手:“嘁,跟他們喝不著。”

鄭能諒又問:“那你現在怎麽又喝了?”

“酒壯慫人膽,喝了才敢跟蹤你呀。”戴琺珧笑著指指自己,又指指他。

“跟蹤我幹嘛?”鄭能諒忙將目光錯開,投向窗外。

戴琺珧咯咯一笑:“瞧把你嚇得,還怕我找你報銷酒錢不成?我就好奇大半夜的你不跟他們回學校,是不是去和哪個美女幽會呢。”

鄭能諒靈機一動,順勢編了句玩笑話來緩解心頭的緊張和尷尬:“可不是嘛,其實我早就發現有人跟蹤了,所以一直在坐公交兜圈子,你要是再多忍一會兒說不定就能發現我的小秘密了。”

“哼哼,我已經發現你的小秘密了,”戴琺珧頓了頓,待鄭能諒把臉轉回來,才指著他一字一頓道,“你發呆的時候側臉特別像羅嘉良。”

鄭能諒憋住笑:“我把臉蒙上還像劉德華呢!”

“哈哈!來來,偶像,抱一抱!”戴琺珧邊說邊張開雙臂撲上前去。

鄭能諒沒料到她會來這一出,連忙向後閃,卻發現這是角落根本無處可退,當下雙手疾伸,分別抓住一只袖口,架住她的兩條胳膊。可她的身子還在繼續往前沖,他只能飛快地曲起一條腿,用膝蓋頂住她的胸口。

“哎喲!”戴琺珧一聲輕呼,酒勁頓時醒了幾分。

鄭能諒忙收住氣力,放下膝蓋,抓著她的胳膊把她輕輕送回旁邊的座位坐好,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你這突然一下……我沒注意……”戴琺珧緊皺眉頭微閉雙眼不搭話,按著胸口直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