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2頁)

“行政樓兩旁種滿了漂亮的……”“這些莫非就是傳說中氣質高貴極通人性的狗尾巴花?”

“行政樓的後面是大禮堂……”“別逗了,我敢用雙倍的學費打賭,這是一座山神廟。”

“大禮堂的右邊是教學樓……”“天哪!這樓至少經歷過五次火災吧?”

“大禮堂的左邊是四百米跑道的足球場……”“什麽足球?不是月球嗎?這坑坑窪窪的,八成是經常用來牧馬放羊的結果吧?”

“再讓你見識一下我們學校最有名的圖書館,門前這尊雕塑很有寓意,下邊是本翻開的書,上邊是個地球儀,這象征著……”“原來這就是聞名遐邇的‘讀書頂個球’啊?”

金一鳴掩嘴而笑:“知足吧,為了迎接你們新生,學校已經不惜血本地將裏外翻修一新了。”

以上就是鄭能諒所看到的“不惜血本”的累累碩果。

西都大學的招生簡章裏說學校是“依山傍水”,雖然剛才這一路的景象搞得鄭能諒心情很不好,但實事求是的美德令他不得不承認:這句話絲毫沒有摻假,西都大學的確是依山傍水。

不過千萬別打破砂鍋問到底,否則就會發現所謂的“依山傍水”,其實是指學校的南面墻外荒地連綿,生活垃圾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北側門邊有條土溝,常年排汙不暢,積水成河。

唯一令鄭能諒感到好奇的是,在如此慘絕人寰的惡劣條件下,金一鳴是如何保持細嫩的肌膚和美麗的容顏的?該疑問在他到達學生公寓後迎刃而解。

眼前一邊是女生公寓樓群,一邊是男生公寓樓群,住宿條件一目了然,頓時讓人想起了裏約熱內盧那毗鄰而居、對比鮮明的富人區與貧民窟。由此可見,大學的確是個除舊革新的地方,最起碼重男輕女的封建思維被徹底顛倒了過來。一想到將要在這裏度過四年,鄭能諒頓時覺得後背躥上一股涼意,但他是個寬容大度的人,對這一現象的科學性表示了理解:畢竟西都大學是一所偏重文科的綜合性大學,女生占三分之二以上,根據少數服從多數和女士優先的原則,如此安排並無不妥,何況即使把男生公寓建造得無比精美整潔,考慮到大學男生們的生活習慣,不出三個月,新樓也就變成眼前這副慘狀了。

如果沒有金一鳴的領路,能找到應用外語系所在的7號公寓樓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發現它的時候,鄭能諒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竟是一幢學生公寓的事實。這分明是華夏先人有巢氏的洞穴群落,或是瑪雅文明遺址。

“這裏發生過槍戰嗎?”鄭能諒摸著滿目瘡痍的墻壁一邊問,一邊忍不住用手指摳起來,企圖從中挖出幾個彈頭來證實判斷。

“別亂摳!”金一鳴連忙制止了他,“萬一把房子摳塌了你們住哪去?!”

鄭能諒深情地望了望那些洞,意味深長道:“嗯!這地方實在太刺激了,回頭一定要去買十份意外傷害保險,絕對有利可圖。”

7號公寓樓緊靠一堵圍墻,圍墻外面是一片荒地,四周瘋長的雜草令鄭能諒想起了故鄉奶奶家的蘆葦蕩,在昏沉暮色的籠罩下,整個畫面頗有《倩女幽魂》中蘭若寺的意境。

管理員是個看上去比公寓年輕百倍的老爺爺,大家都管他叫老紀。老紀總是戴著一副沒有鏡片的鏡框,叼著一杆沒有裝煙草的煙槍。老紀領他們來到309宿舍,用十分鐘時間打開房門——確切地說是撬開。迎面撲來一股厚重的黴氣,熏得三人暈頭轉向。

“這裏多久沒住人了?”鄭能諒扇著手問道。

“文革以後一直空著,我剛調來不久,”老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塞到他手裏,“這裏一共三張高低鋪,六個床位,你自己挑吧。有什麽麻煩就來找我,不過按理說都解決不了的。”說完徑直下樓去了。

奄奄一息的陽光透過支離破碎的窗戶,照得屋內四處漂浮的灰塵顆粒如銀河系繁星一般若隱若現。這是個沙塵暴非常嚴重的城市,一年到頭天空都是陰沉沉的,難見雨滴,偶爾落一場,便是泥沙俱下。

鄭能諒從行李箱裏取出一只文具盒,用紙片把床板上厚厚的塵土慢慢掃進去,小心蓋上,藏好。

金一鳴看不懂:“你還有收集灰塵的癖好?”

鄭能諒說:“將來結婚蓋房子,興許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