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2/10頁)

3

當陸景站在病房門口的時候,遲羽額頭上的金色粉末一點點消失。他看著那些發光的粉末掉落到地上,像灰燼一樣失去顏色。當最後一點光亮消失時,心電圖陷入一條漫長的直線,伴隨著一個長長的警報,和丘倫的注視。

“你的考核被推遲了。”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遲羽是丘倫少數特別欣賞的詩人,在遲羽生命最後時刻,他們接到了一則神諭,有個靈感是要傳達給遲羽的。

在那瓶粉末裏藏著最後的神賜,盡管陸景早已將神諭的內容告訴了丘倫,丘倫還是等遲羽念完才記下。

遲羽的父母早已去世,只有一個警察妹妹還在人世。丘倫和陸景每天在她妹妹下班前,想辦法混到醫院裏坐到她的床邊。

“你為什麽遲到了?”

“這個你不用關心,”陸景走到丘倫旁邊,手搭到他肩上,“總會有別的詩人的。”

“反正在你們心裏,人類大概就是個會寫字會說話的機器吧?”丘倫不看他,只是冷冷地回答,“你明明能讓她活下去的。”。

陸景沒有辦法說服丘倫,正如丘倫沒有辦法說服陸景。陸景相信存在即是必然,他能輕易地接受這種安排,但是丘倫不行。這也是陸景認為丘倫還不能擔任祭司的原因。

而在此時又有一個人站到了病房的門口,她半張臉露在黑色的領子之外,有著和病床上的人極為相似的五官。

她是遲羽的妹妹遲瓊。

看著自己的姐姐躺在病床上,又看了眼一旁的儀器。片刻的停滯後,遲瓊從衣服裏掏出一把槍來對準了陸景。

“你們是誰?”遲瓊拉開保險,手和聲音一起搖晃,“是你們……把她……害死了?”

丘倫沒打算反駁,至少在他心裏他確實是這麽認為的。

陸景逐漸靠近遲瓊,“我們只是她的書迷而已,聽說她病得很重想來看她。”

“胡說,”遲瓊繼續靠近,“普通的粉絲根本沒可能進入病房,你們到底是誰?”

陸景慢慢被逼向墻壁,他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透過襯衣他能感受到墻壁凸起的石子硌著他的身體。遲瓊的槍慢慢頂上了他的額頭。

“你把槍拿開,或許我們還能好好說話。”

他飛快伸出兩根手指去打開槍,但遲瓊只是晃了一下,槍口並未移動。陸景的指間突然爆發出一陣強光,遲瓊閉上眼的那刻陸景反手上前去搶手槍,在離槍械還有幾厘米時,遲瓊突然回身擋下,向天花板開了一槍。

隨著槍響,有人注意到了這間病房。丘倫能聽到走廊上越發密集的腳步聲。陸景手上的光線並未衰弱,他整個人半跪到地上,無數金色粉塵從他手心裏蔓延開來,在遲瓊站立的地方鋪成一個圈。接著空氣中爆發出一陣斷裂的聲響,遲瓊站立的地方瞬間形成一個大坑,她整個人失去重心摔了下去。

丘倫探過頭去看,這個坑直接打到了底下,大約有20米深。土石騰起的煙氣把遲瓊的身體淹沒。

丘倫還沒有反應過來,陸景就抓過他的手臂往樓下跑。他第一次感受到一個人居然可以有這麽大的力氣,丘倫幾乎沒有掙紮的余地,就被陸景拖到了樓下。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他不知道陸景到底在以多大的速度前進,他視線都已模糊,周圍的行道樹在燈光下變成了一只只橙色的繭,但是他不想一走了之。

他想停下。

4

丘倫用手去掐陸景的胳膊,但是他根本沒有反應。他木然的神情掩映在月色裏,毫無剛剛殺了人的不安。

丘倫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瓶子,他按下瓶蓋上的按鈕。整個瓶子裏透出點點金色的光來,瓶子在光亮中化為烏有,無數粉末掉落在陸景的手臂上,余燼般的灰塵重新點燃,陸景感受到巨大的燒灼感。

他不得不停下。

這瓶粉末是陸景交給丘倫防身用的,沒想到反而被它害了。兩人停在馬路中央,陸景單手撐地,頭沉在黑暗裏,不發一言。

“你知道你幹了什麽嗎?”

陸景沒有回話。

“你害死了兩個人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這對遲瓊和遲羽來說意味著什麽嗎?”丘倫繼續質問,“這意味著他們生命的全部啊!”

“生命的全部又怎樣?”陸景淡淡地回了一句,聽不出任何感情變化,“他們不過是神維持秩序的工具而已。這首詩由她寫,由別人寫會有區別嗎?她們都只是神的作品,她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丘倫不知該如何回復,只是遠處的道路上傳來兩道刺眼的白光,汽車的引擎聲轟鳴而至。他聽見汽車輪胎在地面上摩擦發出銳利的聲響來,接著視線歸於黑暗,他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5

朦朧中先是嗅覺恢復了靈敏,丘倫聞到淡淡的煙草味,當他睜眼時自己躺在一條長椅上,身上披著一件陌生人的外套。他起身環視周圍,身後是一片草地,落葉被堆放在路邊。石子路鋪陳的一片空地上安放著一個老式收音機,以及一群跳舞的叔叔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