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記憶遺傳的一種可能(第2/6頁)

“這就是他一直不肯來見我的原因嗎?”孫敏的嘴唇上下打顫,她壓制不住心中的聲音,感到已經快要失聲尖叫出來。

2

在臥室那台台式機前,孫敏又花了一個小時反反復復研究各種關於劉莊晨半夜帶走蘇雅意的新聞。她整個人如遭重擊,怔怔地坐在電腦前,發了許久的呆。半晌,她才起身到旁邊的飲水機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她竭力想平復心情,怎料無濟於事。雙腳不受控制地走到窗邊,緩緩站定,對著外面清澈的藍天,她撥通了劉莊晨的手機。

“你發生了什麽?你的雙手雙腳怎麽了?”電話接通,說起話來,卻是不緊不慢,孫敏不知道自己的語氣為何能在這一刻克制得如此冷靜。

“沒什麽。”劉莊晨感到自己長久以來一直堅守著的一個秘密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瓦解,他既害怕,又隱隱有幾絲被理解的高興。

“你去了家賓館,帶走了一個人?”孫敏小心翼翼地探問著,“你是怎麽做到的,那樣的方式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你怎麽可能以那樣近乎魔法的方式帶走那名學生?告訴我,那個人不是你,對嗎?”

她還是抱著希望,希望那個人不是他。

“你錯了,那個人就是我。”劉莊晨從未考慮過這樣的情形,但他的反應一向不慢,早已在瞬間想好了托詞,說道:“不過那和你並沒有什麽關系。我手腳的問題,也並不是因為你,是自己在車禍中不小心失去的。”

“當初,你是因為這個才和我分開,並且不再和我見面的嗎?”一直以來,她都告訴自己,劉莊晨只不過是她心目中真正愛人的一個仿照品,但真正失去他後,這些年,她卻總有些心酸失落,每逢佳節都不由自主地要悲傷一會兒。

“算一個重要原因吧。”他不知該怎麽更好地向她繼續隱瞞下去了,事實上,他恨不能將自己這些年的遭遇都向她好好傾訴一番,但他又想繼續隱瞞著她,繼續把自己的所有悲楚都藏在心靈花園的最深處,仿佛只有那樣,自己才找不著,也就意識不到那些痛楚了。他努力把話題一轉,帶著幾分釋然道:“總之,我們雖然不是男女朋友了,但還是朋友。先這樣啦,以後我還會經常問好你的,以朋友的名義。”

說完,他徑自掛掉了電話。

孫敏來不及進一步詢問,整顆心好似空中一塊無所附依的玻璃“嘩”的一聲掉落到地上,碎片一片片的,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刺進她此時已經失魂落魄,猶如行屍走肉的身體。

3

整個下午,孫敏丟了魂一樣靜躺著。

她想不通為何在看到多年不見的劉莊晨變成那番模樣,自己會心碎了一般,難道,自己對他竟有了真切的愛?或者更為準確地說,自己本來就是對他有著格外深切的愛的,只是自己從未去體察品味,甚至有意要將其忽略掉?

她不敢輕易下結論,從小到大,她一直要弄明白百裏笙的來歷,他在自己腦中形成的原理,他是否確實存在。小的時候只能胡思亂想,稍加懂事以後,她選了腦科學方向作為自己畢生的努力領域——中學畢業後,她的志願填寫了國內有名的腦科學研究方向,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求得這個問題的答案。

可直到她孜孜不倦地學完所有本專業的課程,對於腦中不時出現的詭異的百裏笙,她仍然找不到一絲一毫令自己滿意的解答。更早的變故卻是在大二,那時,她得到了令百裏笙更進一步活動的方法,自此把自己推入各種險惡的絕境之中。

然後,她就有意識地讓百裏笙在自己的心底再現,讓他一點一滴介紹起自己。

就是那個大二結束的暑假,她聽到他完整地說出了自己的姓名——百裏笙。

而後的這些年,隨著她進入各種各樣程度不一的危險境地,一次次地去獲取各種各樣危險的感受,腦中的百裏笙更是用他那種半文半白的語言詳盡地介紹起了他所生存過的年代。其時華夏大地烽煙四起,不同學派的主張紛紛湧現,各種思想的碰撞愈演愈烈,有無為而治的老子,有周遊列國的儒家至聖孔丘,有兵家的鼻祖孫武子,等等。雖沒指明年月,但她知道那正是歷史上的百家爭鳴時期,距今已有兩千多年。

在最近五年統共六次比較大的歷險中,他又陸陸續續告訴她他的形成原理。此刻再回想起來,其精巧程度足叫她這個兩千多年後的世界級腦科學家深深為其折服。

他首先指出記憶是可以遺傳給下一代的。為此,他舉了個例子,說生活中,人經常會把本來就已經記住的東西給遺忘掉,但碰到一些似曾相識,甚或完全不相幹的東西的刺激,則能重新回憶再現起來。這是因為,人身體上的每一處細微的“肌膚”都像一面鏡子,雖不能直接參與想法、情緒的表達,卻可以將大腦的所思所想所感一一照攝刻錄。因而,這些所思所想所感哪怕轉瞬即逝卻也無傷大雅,因為,人自身精妙無比的每一處極其細微的部分都可以根據這些刻錄下來的痕跡模型,再經由一些特殊的條件還原生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