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重圍 19 霍巴特之殤

我們沒帶火把,黑暗就是我們的盟軍。派珀高舉長劍然後向下一揮,發出進軍的信號。他站得如此之近,我都能聽到劍鋒劃過空氣的低吟。五百名戰士各持兵刃開始前進,盡量保持安靜,向著燒焦的森林最北部邊緣進發。隨著派珀發出新的指令,行進的部隊避開了樹林。我們的唯一優勢在於攻敵不備,因此盡量拖延主力沖鋒的時機。此刻,一共有六組由派珀和西蒙親手選出的兩人刺殺小分隊,敏捷地穿過平原向城市跑去,手裏握著匕首,專門為了割破城市周圍巡邏隊的喉嚨。

夜色很快吞沒了刺殺小分隊,他們貓著腰跑過平原地帶。我們已觀察城市許久,非常清楚在任何一刻都有三隊人馬在繞著高墻巡邏,但我們也知道,他們都有些洋洋自得。四個大門監視塔的哨兵主要關注被圍困的城市裏面的動靜,他們認為如果有什麽麻煩,可並非來自外面。

一組巡邏隊進入我們的視線,火把顯示了他們沿城市南部邊緣移動的軌跡。至少有三個騎兵,領頭的舉著火把。西邊突然傳來叫聲,火把往周圍晃了一圈,但聲音戛然而止,我不禁懷疑那是否只是烏鴉的叫聲。接下來平靜了片刻,火把也繼續沿著高墻的路線移動。隨後又有動靜傳來,這次是短暫的喊聲,緊跟著是兩下金屬碰撞聲。火把落在地面反彈了一下,接著在雪地中熄滅。我聽到東面隱約傳來馬蹄聲。四周又恢復了平靜,但這平靜非比尋常。如果知道平原上正在發生的事,就會覺得這平靜令人窒息,像一面巨大的毯子蓋住了整個黑夜。

刺殺小分隊傳來下一個信號:北門和西門中間的高墻下面火光一閃。他們隨身帶著油和火柴,以便能迅速把火點燃。能夠破壞圍墻是最理想的,再不濟也能在我們從南面沖鋒時對敵人造成幹擾。

派珀的長劍再次舉到空中,然後落下。我們開始往前沖。五百多人的腳步聲響起,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磕磕絆絆。還有人們的喘氣聲,在嚴寒中等候加上恐懼,每個人的肺部都已收緊。劍鞘拍擊著大腿,刀劍互相磕碰。

顯然,議會士兵事先沒有收到警告。我去會見主事人的行為雖然沒有贏得他的幫助,但至少他沒有出賣我們。門口沒有埋伏,沒有大批士兵潮水般湧出來截擊我們。我們在森林與城市之間的平地跑到一半時,才傳來第一聲警告的大喊。喊叫聲在各個大門之間擴散,警告聲響起後,圍墻內亮起了點點燈火。

我們離圍墻數百碼遠時,箭如雨至。一支箭正好落在我左邊,在地面劃出兩尺長的痕跡。我一直把盾牌舉過頭頂,但並非每個人都能領到盾牌,有的戰士雙臂不全,也無法攜帶盾牌。在我身旁的派珀只拿著長劍,佐伊也是,她要留著左手來扔飛刀。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們要想避開箭雨幾無可能,它們從頭頂的黑暗中驟然而至,仿佛整個夜空在突然之間變成鋒利的箭頭。弓箭手的行動清楚表明,議會士兵絕不會手下留情,就像在自由島上那樣。如果他們知道紮克的孿生妹妹也在進攻的人員當中,也必然不會手軟。我不禁懷疑,將軍是否下了命令,不用為了顧忌紮克的安全而有所保留,而這是否是紮克逐漸失勢的信號。不過,所有的思考都被身後傳來的尖叫聲打斷,一支長箭射中了某個目標。我轉過身,看到一個戰士倒在地上,尖叫聲因肺部鮮血噴湧戛然而止,很快被後面趕來的部隊超了過去。

南門已經打開,穿紅制服的議會士兵和火光一起蜂擁而出。首先是騎兵四人一組,手持火把和兵器,火焰在刀鋒上反射著光芒,也掩映在戰馬的眼睛裏。

在營地中西蒙的帳篷裏,我們策劃這次攻擊時,一切看起來都直截了當:在地圖上標好箭頭和十字;於什麽方位布置我方弓箭手,才能為攜帶兵器和登墻雲梯的沖鋒者提供最大的掩護;我們的兩個騎兵中隊沿何種路線才能從側翼對城市發起攻擊,在刺殺小分隊放火的北側圍墻實現突破;四個騎兵中隊全力進攻東門,這裏的哨兵監視塔防禦最為薄弱。在西蒙的地圖上,一切都清晰可控。然而戰鬥一開始,這份清晰就在混戰和鮮血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在自由島上,我從要塞中一間上鎖的房間裏,透過窗戶目睹了大部分戰鬥場面,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見識了戰爭。此刻我才意識到,自己錯得有多厲害,幾百碼的距離竟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差異。身處戰場當中,我早忘了什麽戰略以及戰鬥的全貌,只能看到眼前正在發生的事。我收到的指示是緊跟佐伊和派珀,他們領著主力攻擊東門,但很快我就忘記了我們的目標在哪裏。一切都發生得過於迅速,整個世界似乎都加速了。馬蹄聲嘚嘚,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一個騎兵持劍向下直刺佐伊,她飛身撲到一旁。我低頭避開一把迎面而至的長劍,與此同時派珀跟我右邊一名士兵交上了手。我再看時,佐伊已站起身,騎兵擋開了她的攻擊,但她在他劍下滑過,切開了戰馬的腹帶。劍鋒同時刺穿了馬肚子,鮮血流淌到雪地上,馬鞍從另一側帶著士兵掉落在地,幾乎砸在我身上。他掙紮著爬起,但落地時長劍已經脫手。他彎腰想要把劍撿回來,我一腳踩在劍柄上,將它踏進積雪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