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4頁)

賭場遊戲自19世紀末期以來就沒有太大的變化了。技術改變了很多人,但並沒有改變這項遊戲,不過人們也增加了一些反制措施,以保護遊戲的純凈。拉努瓦的墻壁裏裝的法拉第籠(1)或許比英西銀行裝的還要多。到處都有低白噪聲發生器在工作:天花板上面、墻壁裏,甚至地板下面。非視覺頻譜的部分則由電磁幹擾引擎負責,特別是熱和紫外線。和偶人穿越他們蟲洞的運輸生意一樣,賭場的興衰也依賴於能否讓顧客確知這裏是誠實可靠的。

“他在第三室。”瑪德萊娜說。最高賭注區。

“你就陪我到這兒吧,”貝利撒留說,她失望地看著他,“談生意之前,我想先觀察觀察他。”

她的肩垂了下來。貝利撒留把一大筆小費和酒杯都塞給她。

“你要是還有什麽別的需要,就告訴我,”她不那麽純潔地微笑著,“我喜歡你長大了的樣子,貝爾。”

“我一定會的。”

他的謊話讓她笑了。他穿過中等賭注室,進入了高賭注區。

安東尼奧·德爾卡薩爾坐在一台五張牌桌旁,正看著別人出牌。和貝利撒留一樣,德爾卡薩爾的血統往前追溯很多代,也是起源於哥倫比亞。不過,貝利撒留從自己先祖那裏繼承的是加勒比黑人和土著的混血,而德爾卡薩爾則擁有殖民者的淺色皮膚,只有黑色的眼睛和頭發多少顯示出拉丁與印第安的混血痕跡。

貝利撒留走到房間邊緣的一排椅子處,觀察著牌局。

撲克牌遊戲擁有一種純粹性。從表面上看,概率的平均性具有一種柏拉圖式的純潔。在概率面前,政治、暴力、愚昧、貧窮和財富全都毫無意義。與他的量人本質正好契合。於是,賭博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家裏。

而且,撲克牌還擁有一種超越時間的穩定性。16世紀的時候,類似現代撲克牌的遊戲已經在歐洲流傳。其最終形式,也就是四種花色各十三張牌,到了19世紀就已成型。那之後,就像蜥蜴、鯊魚和蛇,它們不再改變了。不是因為這樣最有魅力,而是因為模因選擇已經實現了對它們的完美改造,使其與社會學意義上的生態位正好吻合。能夠成為這種穩定性的一部分,這令他感到心安。這種穩定性讓他對智能與意識的本質有了某種了解。

智能是生命的意外產物,同樣地,受控概率的遊戲也是智能的意外產物。智能是一種適應進化的結構,使人類不僅可以在空間上感知世界,更可以在時間上預測未來。概率遊戲就是對這種預測機能的測試——如果以受控概率的遊戲作為區分意識跟無意識的手段,甚至遠比圖靈測試都要來得更為有效。

貝利撒留從不信任圖靈測試。該測試的理論基礎是如果能足夠好地模仿意識,那就有可能騙過有自我意識的生命。但意識生物其實很好騙過,從而導致圖靈測試得出與事實相悖的誤報。貝利撒留曾經在牌局中對付過電腦,甚至是像聖馬太那樣的A.I.。只要是優秀的玩家,遲早都會發現程序員預先訂下的規則,而貝利撒留是個非常優秀的玩家。隨機改變風格,甚至隨機產生用於做出決定的閾值,這些都只是掩蓋深層規則的表面工作,而且只能掩蓋一時。牌桌上的對手如果是一台計算機,甚至往大了說,就算是一個神遊中的偶人,都無非是一套可以解讀的算法而已。

德爾卡薩爾起身走到樓上的酒吧裏,找了張桌子坐下,俯瞰著主廳。貝利撒留緊隨其後。輪盤賭的哢嗒聲、下注聲、發牌員的叫牌聲,以及歡呼聲和嘆息聲,嘈雜地傳到酒吧上來,與經久不息的背景白噪聲混在一起。

“醫生,我一直想跟您談談。”貝利撒留用英西語說道。

德爾卡薩爾審視著貝利撒留。德爾卡薩爾的眼睛裏肯定有增強模塊,卻看不到那種標志性的微光閃爍。他裝的一定是最昂貴的那種,可以無須視網膜中介,直接輸入信號到大腦的視覺皮層。他的眼睛微微眯起。

“阿霍納,”他說,“我上次在賭場見到你的時候,你還不過是個孩子。我不記得跟你說過話。”

“您說得不錯。”貝利撒留從侍者那裏要了一杯酒,走近德爾卡薩爾的桌子。

“你是個量人,”德爾卡薩爾說,一邊眉毛因為好奇而揚起,“不過不算一個好量人,因為你跑到這裏來,跟我們這些人在一起。”

貝利撒留向醫生敬了一杯酒,說道:“量子神遊裏面有諸般妙處,卻唯獨缺了兩樣:蘇格蘭威士忌和女人。”

德爾卡薩爾笑著舉了舉自己的酒杯。“神遊能幫你打牌嗎?”他問道。

“各種量子感知匯總在一起,經常會給出反直覺的結果,所以你沒有看到投資者擠破了閣樓的門檻,沖進來朝我們大把砸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