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2頁)

貝姬在十五六歲時曾經跑來找她,那時她剛剛開始約會。她在母親面前脫下襯衣和狹窄的內衣,讓她看自己雙乳之間的空隙。那裏長著一顆褐色的痣,很大,像是鉛筆上的橡皮擦。

“我討厭它。”貝姬說。

希瑟知道女兒為什麽偏偏這時候來找她。幾年來,貝姬一直和那顆痣相安無事。三年前,她曾經放下矜持向雷蒙德大夫請教,大夫讓她放心,說那是良性的。學校的更衣室裏肯定有無數女孩看過這顆痣。可現在她開始約會了,她在擔心一個男孩對它的反應。希瑟覺得猝不及防——女兒真是長得太快了。

真的很快嗎?希瑟自己也是在十六歲時,讓比利·卡拉彼得斯把手伸進襯衣的。那是在一天夜裏,在他的小汽車上。他什麽都沒看到,可如果希瑟也長了一顆和貝姬一樣的痣,他應該會摸到的。如果是那樣,他會有什麽反應呢?

“我想把它去掉。”貝姬說。

希瑟在回答之前想了想。貝姬在中學的兩個朋友已經接受了鼻子的手術,有一個用激光除掉了雀斑,還有一個甚至去隆了胸。跟那些手術相比,這個實在算不上什麽:局部麻醉,輕輕一劃,然後就成了!一個焦慮的源頭就這麽消失了。

“求你了。”貝姬見母親不搭話,繼續央求著。她的語氣是如此迫切,有那麽一會兒,希瑟還覺得她會要求在周五晚上之前把手術做掉。但實際上,事情並沒有進展得那麽快。

“肯定要縫上一兩針的。”

貝姬考慮了一下說:“也許我可以在春假的時候把它做掉。”顯然,她不想帶著胸骨上戳出的線頭走進更衣室。

“當然,如果你真想的話。”希瑟邊說邊對女兒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我們去讓雷蒙德大夫推薦一個人。”

“謝啦,老媽,你最好了——”她頓了頓,“——別跟老爸說,會難堪死的。”

希瑟微笑:“一個字也不說。”

希瑟到現在都還記得那顆痣的樣子。摘除之前,她還見過兩次,甚至在手術後也見過一次——它漂在一只小小的樣本瓶裏,然後被拿到一間實驗室裏去分析是不是惡性的——純粹是為了保險。就像她保證的那樣,這次小小的整形手術,她一個字也沒對凱爾說。安大略省的健保計劃是不報銷整形手術費的,因為這完全是為了美觀;不過這次手術的花費還不到一百,希瑟用自己的智能卡付了賬,然後就帶著喜滋滋的女兒回了家。

她回憶著女兒的乳房:米黃色、外表光滑、頂端深紅,雙峰的中間長著那顆痣。她把這個形象插進凱爾的記憶矩陣,尋找著匹配的記憶。

她自己的記憶可能已經不準確——那畢竟是三年前的事了。她試著想象稍大一些的乳房、顏色不同的乳頭,還有面積更大或更小的痣。

但匹配沒有出現。凱爾從來沒有見過那顆痣。

“他走進我的房間,叫我脫掉上衣,撫摸我的乳房,然後……”

然後什麽也沒有。凱爾從來沒有見過不穿上衣的女兒——至少在她開始發育之後,在她長出真正的乳房之後就沒見過。

希瑟感到渾身都在顫抖。這事從沒發生過。全是子虛烏有。沒有猥褻。

布萊恩·凱爾·格雷夫斯是個好人,一個好丈夫——也是一個好父親。他從來沒有傷害過女兒。希瑟確信這一點。她終於能夠確信了。

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下來,但她幾乎沒有意識到——那濕漉漉的感覺,那鹹鹹的味道,都形成了來自外界的幹擾。

她錯了——錯到居然懷疑自己的丈夫。如果被指責的人是她,凱爾肯定會站在她這一邊,絲毫不會懷疑她的清白。然而她卻懷疑了。她深深地錯怪了他。哦,她是沒有當面指責他。但光是在心裏懷疑,就已經是難以忍受的恥辱了。

希瑟聚精會神,從心理空間中抽身而出。她挪開立方體之門,搖晃著走進了舞台燈發出的耀眼光芒中。

她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然後坐進辦公室的椅子裏,凝視著褪了色的窗簾,心裏想著要如何補償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