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般時空住民(第4/5頁)

他能告訴她這些嗎?當然不能。難道他能告訴她,之所以女人不能成為永恒之人,是因為出於某種他不能理解的原因(計算師們可能知道,但他肯定不懂),從一般時空中抽離女人對現實進程產生的擾動,是抽離男人的十到一百倍。

(這些念頭一股腦湧進他的腦海,彼此旋轉糾纏,雜亂無章,產生了一種奇異而毫不舒適的感覺。諾依離他更近了,在微笑。)

他聽到她的聲音在耳邊飄過。“噢,你們這些永恒之人啊。你們是如此神秘,卻從來不肯分享。讓我也做永恒之人吧。”

她的聲音現在已經不再組合成字句,而像是催眠的咒語,直入他的腦海。

他想,他很想要告訴她:永恒時空裏可沒什麽好玩的,女士。我們都在工作。我們要描繪出千萬年來每時每刻的細致畫卷,從永恒時空的誕生到人類的消亡;我們要探索無窮無盡的現實可能性,從中找到最好的一個,然後再決定如何確定一般時空中某個確切的節點,做出精準的微調,那麽我們就有了一個新的好的現在,然後再面向未來,重新計算和尋找那美妙的可能性,循環往復,永不停息;這就是自從維科·馬蘭松於24世紀發明時間力場之後,我們做的一切。就是在那個原始時代的24世紀的偉大發明,才有了27世紀永恒時空的誕生,神秘的馬蘭松,當年寂寂無名,卻發明了永恒時空,看到了無數種新的現實可能,生生不息,永無止境……

他晃了晃腦袋,但那些盤旋呼嘯的念頭依然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它們不斷地破碎、跳躍,終於靈光一閃,它們好像組合成一個新的東西,然後一閃而過。

這讓他安定了一些。他試圖抓住那個新生的念頭,卻失敗了。

都是因為那杯薄荷飲料?

諾依還在身邊,她的面容清晰無比。他能觸到掠過自己面頰的她的發絲,能感受到她呼出的溫熱氣息。他該後撤幾步,但——奇怪,真奇怪——他發現自己不舍得退開。

“如果我能成為永恒之人……”她在他耳邊低語,聲音卻被他擂鼓一般的心跳聲掩蓋,幾乎聽不清楚。她濕潤的嘴唇微微分開:“你難道不願意嗎?”

他不知道她什麽意思,不過突然間他就豁出去了。他好像烈火焚身。他笨拙地伸出手臂摸索。她沒有反抗,反而跟他擁抱在一起,靠在他懷裏。

一切發生得都那麽夢幻,好像在看別人的事。

完全不像他曾經想象的那樣惡心。他非常驚訝,仿佛生活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半點也不會惡心。

即使在事後,當她倚在他身上,目光溫柔面帶微笑,他發現自己必須要伸出手,滿懷喜悅地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

現在在他眼中,她已經完全不同。她不只是一個女人,或者說根本不是一個具體的人。她突然就變成了他的一部分。她,以一種奇怪而毫無預料的方式,成為了他的一部分。

時空觀測計劃書上沒有提到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哈倫也毫無悔意。一想到芬吉還會讓他胸中升起強烈的情緒,但那絕不是後悔,完全不是。

是滿足,是勝利的歡欣。

躺在床上的哈倫無法入睡。起初的頭暈目眩早已過去,不過還是有一點很奇怪的感覺,這是他成年之後頭一次跟一個成年女人睡在同一張床上。

他能聽到自己輕柔的呼吸,在天花板和墻壁內嵌燈光發出的極暗淡的光芒中,他能看到身邊姑娘模糊的輪廓。

他好想伸出手觸摸她溫暖而柔軟的胴體,但卻不敢,生怕驚醒她的美夢。好像她在為他們兩個人做夢,夢到她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一旦美夢驚醒,他和她之間的一切就會灰飛煙滅,不復存在。

這種念頭很荒謬,不過只是許許多多荒謬念頭中的一個。

這些念頭此刻正飄過他恍惚懵懂的腦海。他想抓回它們,卻總是失敗。他突然意識到,找回那些溜走的念頭是非常重要的。雖然他已經記不清楚細節,但當時有那麽一瞬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麽。

他還不敢說它們意味著什麽,但此刻他半睡半醒,腦海中卻有什麽地方格外清明,好像突然打開了天眼,洞悉世情。

他心中的焦慮開始增長。他怎麽就記不清了呢?那些東西確實曾經在他腦海中飄過啊。

一時間,連身邊熟睡的姑娘都暫時被丟進意識的角落。

他想:如果我順著當時的思路再來一遍……我想到現實和永恒時空……對,還有馬蘭松和那個新手!

他停住思緒。為什麽會想到那個新手?為什麽是庫珀?他以前從來沒想到過庫珀。

但如果以前沒有的話,這次為什麽心中會浮現出布林斯利·謝裏丹·庫珀的身影?

他皺起眉頭。這一切有什麽內在關聯呢?他想要從中發現什麽?為什麽他會覺得其中必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