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索拉利(第3/25頁)

“很好。我會準備就寢,但我覺得心情還沒有放松,不可能睡得著,丹尼爾。”

“吉斯卡好友說你一定睡得著,夫人,這種事他通常說得很準。”

她果真睡著了。

16

在嘉蒂雅的艙房裏,丹尼爾和吉斯卡站在一片漆黑中。

吉斯卡說:“她會睡得很熟,丹尼爾好友,她的確需要休息,一場危險的旅程正在等著她。”

“依我看,吉斯卡好友,”丹尼爾說,“是你讓她同意走這一趟的,而我猜你有很好的理由。”

“丹尼爾好友,銀河如今到底面臨什麽樣的危機,你我所知實在太少,因此任何有助於搜集情報的行動,我們都絕不能輕易放過。我們一定要弄清楚索拉利上到底在醞釀些什麽,而想要弄清楚,唯有親自前往一途——而想要親自前往,唯有設法讓嘉蒂雅女士帶我們同行。至於要影響她,則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她其實很想去,雖然她嘴裏說的恰恰相反。想回去看看索拉利的渴望,在她心中有如排山倒海般強烈。如果不去這一趟,她心中永遠會有傷痛。”

“既然你這麽說,就一定錯不了,但我還是有些不解。她不是經常強調她在索拉利過得很不快樂,還說她完全融入了奧羅拉,從未想要再回她的母星去。”

“沒錯,她的確這麽想。在她心中,這個想法一清二楚。兩種情緒,兩種感受,是可以同時並存的。我經常在人類心中觀察到這種現象——兩種相反的情緒同時顯現。”

“這種情況似乎不合邏輯,吉斯卡好友。”

“我同意,而我只能說人類並非時時刻刻、方方面面都合乎邏輯。支配人類行為的法則之所以不易建立,這一定是原因之一。就嘉蒂雅女士的例子而言,我不時會體察到她對索拉利的懷念。通常它都隱藏得很好,或說被她對那個世界的厭惡掩蓋了,因為後者強烈得多。然而,當索拉利人遺棄母星的消息傳來,她的心情立刻起了變化。”

“為什麽呢?導致嘉蒂雅女士厭惡母星的早年經驗,和它遭到遺棄又有什麽關系?或者這麽說,當索拉利社會運作正常的時候,百年來她一直壓抑著對那個世界的懷念,一旦它成了一顆死星,她為何就不再自我壓抑,還想要前往這個如今對她而言一定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無法解釋,丹尼爾好友,我對人類心靈研究得越深,也就越有無力感,覺得它根本無從理解。能夠看穿人心並非什麽真正的優勢,我常羨慕做不到這點的你,你對自己的行為控制可以說是幹凈利落、簡單明了。”

丹尼爾繼續追問:“你有沒有什麽猜測呢,吉斯卡好友?”

“我猜想她對那個無人世界感到歉疚。她在兩百年前拋棄了它……”

“她是被趕走的。”

“如今在她看來,卻像是她自己主動拋棄的。我猜她是在鉆牛角尖,認為自己做了一個壞榜樣;如果當年她沒離開,別人也不會有樣學樣,那顆行星便會繼續欣欣向榮。由於我無法解讀她的心思,只能從她的情緒倒推回去,或許沒猜對也說不定。”

“但她不可能樹立什麽壞榜樣,吉斯卡好友。她離開索拉利是兩百年前的陳年往事,和最近這件事不可能有什麽不容置疑的因果關系。”

“我同意,但人類有時就是喜歡鉆這種牛角尖,以致毫無理由甚至違背常理地責怪自己。總之,嘉蒂雅女士強烈渴望回母星一趟,令我覺得有必要替她松開那個約束,好讓她答應那個銀河殖民者。只需要輕輕碰一下就成了。不過,雖然我覺得她有必要走這一趟,因為這意味著我們可以跟她同行,我還是有個不安的感覺,那就是可能——僅僅是可能——這麽做弊大於利。”

“怎麽說呢,吉斯卡好友?”

“因為立法局很希望嘉蒂雅女士答應這件事,或許他們的目的是要她暫時離開奧羅拉,而在此期間,他們將為打敗地球和殖民者世界做好準備。”

丹尼爾似乎在仔細考量這個說法,總之他頓了許久才重新開口:“在你看來,讓嘉蒂雅女士暫時離開能達到什麽具體目的呢?”

“我無法判斷,丹尼爾好友,我需要你提供意見。”

“我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那就趕緊想!”假如吉斯卡是人類,這句話就是一道命令。

丹尼爾這回停頓了更久,然後才說:“吉斯卡好友,在曼達瑪斯博士尚未出現在嘉蒂雅女士宅邸之前,她這個人從未關心過任何星際事務。雖然她是法斯陀夫博士和以利亞・貝萊的朋友,但兩者皆屬私人情誼,背後並未藏有任何意識形態。況且,他們兩人都已經離開人世。她對阿瑪狄洛博士有很深的反感,反之亦然,但這同樣是私人恩怨。這個宿怨已有兩百年的歷史,雙方卻從未采取任何實際行動,只是始終堅決不肯釋懷罷了。如今阿瑪狄洛博士已經是立法局裏最有影響力的人,他沒有任何理由害怕嘉蒂雅女士,或是必須大費周章地把她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