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神裂蟲(第3/3頁)

許平步搬到隔壁後,沒過幾天,囈語和磨牙就變成了恐怖的號叫,我們幾次闖進他的宿舍,只能見到他驚詫地睜著雙眼,用一種被打擾和冒犯的幽怨眼神盯著我們,仿佛不正常的正是我們。這讓我們惱羞不已,決定對他以後的號叫置之不理。

直到馬拉松比賽倒計時的第四天,那天晚上,許平步的號叫弄亮了上下兩層樓走廊裏所有的聲控燈,正當我們無法忍受,拼命踢墻,並打算過去叫醒他時,隔壁的許平步忽然安靜下來了。

世界凝固了一般寂靜,我們面面相覷,等了一會兒就關燈睡下了。

第二天上午,住在隔壁的研究生回來了,他敲開我們的宿舍門,驚恐地叫我們去看許平步。

我們隨便穿上衣服,跟著研究生推門走進他們的宿舍。剛到屋裏就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苦腥味,緊接著,我們看到許平步穿著睡衣,背對著我們坐在床邊,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像在風中搖曳的枯樹。當他顫抖著轉過身來,我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寒氣。我們看到的不是許平步,而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蒼白的面頰,原本細膩的皮膚變得松弛,毛孔發黑,布滿了雀斑和皮屑;他的眼神混濁無光,像蒸熟的鯉魚眼;頭發變得灰黃,頭頂禿了,床上散亂地放著兩團頭發;他的胸口沒有了成塊緊繃的肌肉,而是一張凹凸不平發紅的殘皮;他的胳膊細長,皮膚皺巴巴地纏繞在骨頭上,血管如蚯蚓一般凸顯而出,慢慢蠕動……

不僅如此——他不但失去了強健的身體,還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精氣——被尿液浸濕的床單和嘴角的微笑表示他失去了一個青年人最為活躍的智力。看到我們之後,他陌生而驚懼的眼神說明他失去了所有關於我們的記憶,並且膽小如鼠。對呼喊和推搡毫無反應的身軀,還有急促的呼吸,說明他已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羽化

許平步被送進醫院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他本人。而四天之後那場馬拉松比賽,雖然失去了一個最優秀的參賽選手,卻還是被舉辦得如火如荼。

作為室友的應屆畢業生和研究生都匆忙搬離了那間宿舍,何止他們,我們所有人都對許平步居住的那間宿舍敬而遠之,就連學校的衛生管理員都不敢過去打掃。直到六個月後,大一新生搬過來時,那把鎖已經積攢了厚厚的灰塵。

或許沒有人會相信,就連我自己也在懷疑這件事是否屬實:許平步離開我們後大概過了十天,有一次室友過生日,我們在寢室喝得酩酊大醉,不斷把啤酒瓶扔到對面的操場上,聽到瓶子爆炸的聲音。後來,我出門接了一個電話,而後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隔壁的門前,透過反裝的貓眼,我看到了許平步的枕頭,看到許平步的毛巾和臉盆,忽然,那枕頭動了一下……我感到胃裏一陣痙攣,當枕頭上再次凸起一個小疙瘩,一對如螳螂鉗子一般的紅褐色的東西終於在枕頭上捅破了一個洞口,那兩只鉗子像鋸子一樣左右劃開了洞口,又一點點收縮回去,一只觸角伸出了來,試探一會兒,最後,一只瓶蓋大小的蟲子鉆出來,站在了床墊上。

當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去隔壁叫室友時,那只蟲子爬了起來,忽然收回觸角,踮起六只細長的腿,抖了抖透明的翅膀,從窗口的縫隙飛走了。

後記

維基解密揭秘了導致拉裏瓦入獄的那場家庭悲劇,他的前妻精神失常,在一夜間變得老化、癡呆、皮膚松弛,並於次日淩晨中風死去。而拉裏瓦入獄,是因為法醫在他老婆遺體的顱骨上發現了一個針眼大小的孔,她的大腦發生了嚴重的萎縮,其內檢測到了一種奇怪的分泌物。結合他們的夫妻關系半年前就出現了裂痕,不管是否蓄意,拉裏瓦都將為此事付出代價。摘錄這篇文章的花邊報紙並不權威,但絲毫不影響它的暢銷,甚至還有西班牙語版在南美洲發行。刊載這篇文章的版面之下還有一個腳注,在我的回憶結束之時,再三思考,我決定連其一並摘下——神裂蟲,一種罕見的哺乳動物體表寄生類生物,若蟲期向宿主注射分泌物,使宿主各方生理機能得到增強,蛻變期吸食宿主精華,致宿主老化衰敗,成蟲休眠十二天至十五天,其後羽化生翅,脫離宿主,進入繁殖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