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與信使(第2/5頁)

“他從不告訴我去哪裏。這是他們鐵的紀律。”

“我教你一個辦法。下次他走時,你可以從他的眼神是否憂傷中看出。如果他感到無所謂,那麽表明他去得不是很遠。如果他很憂傷,則他可能對這次離別後多久才能重返沒有信心。這還可以看出他是否真的愛你。”說最後一句話時,鐵鳥有意加重了語氣。

女人哀怨地看著鐵鳥。

“你為什麽還不離開我?”她問。

他心裏一震,說:“我不知道。”

這時,他們腦中的芯片傳來探測器的轟鳴聲。瓦剛星人的搜索車正在遠處的樹梢上跳躍。人群的奔跑和喘息聲澎漲起來。他們也開始快跑。

從此鐵鳥有了打聽信使活動規律的癖好,尤其是他們在婚姻戀愛方面的一般行為規範,盡管信使的存在使他顧影自憐。

他的發現不多,但也足使他興奮而又惶惑。原來,信使很少在所謂戀愛和婚姻問題上憂傷。由於他們乘近光速飛船旅行,因此,愛他們的女人便存在於時間的長河中。

鐵鳥的師父曾對幼年的鐵鳥說:“情感的法則已轉換為物理的法則。我要教你們的是如何用克拉克公式作替換。”

但師父補充說,在冷戰時期,公式已失去意義。“你們只能諳熟於心,等待自由到來時再去使用。”

鐵鳥當時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現在,他明白信使們如果於現時有失,仍可在未來找到新歡。近光速飛船的存在使大多數信使都很薄情。

而鐵鳥所愛的女人遭遇的信使是何種類型呢?

但願我不知道,也許永遠不會知道。鐵鳥苦惱地想。

時光如水。反射鏡越建越多,把天空整個遮蔽了。最初所追求的明亮,反而歸於黯淡。

風景隱藏著平民們不知的目的性。

鐵鳥和他的女友懷著不同的心情等待著信使的重返。

“他”已離開了一個巴納德星月,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他和她都感到了異樣。但他們在交談中都小心翼翼不提此事。

這種不安的氛圍一直持續下去,直到兩人的神經都快陷於崩潰。

“你送別他的時候,他眼神中有異樣嗎?”最後鐵鳥終於忍不住問。

“怎麽說呢,我本來還想審視一下,可一朝他看不知為何就心驚肉跳,什麽也顧不上了。”

“因此你這次還是不知他去哪裏。但你有不祥預感,對不對?”

“我想他會很快回來。我們說好這次就結婚的。”

“如果他真去了遠方,比如一去十年,你怎麽辦?”

“我從不想這種問題。”

可是,我應該替她設想一切後果,鐵鳥想。如果那人真的一去十年,她能死等呀?那時她人老珠黃,“他”卻風華正茂。十年時間,對於信使來說,僅是短短一瞬。或者,空間與時間一經轉換,距離之遠使“他”根本就不能在她有生之年返回。沒有時空做基礎的愛情和婚姻還有什麽意義?

她真傻。她最終會後悔,但那時就來不及了。

鐵鳥想,他應該轉彎抹角向她挑明。年輕女子總是愛沖動,結果耽誤了一輩子。

他看到希望所在,便忘記了冷戰正在威脅著每個平民百姓的生存。鐵鳥想他明天就要向她說清楚這些。也許憑此能感動她也說不定呢。

次日,鐵鳥來到她的隱蔽處。沒想到她竟然病了。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他把想好的話咽了回去。

試管人都這麽遇事遲疑,這是天生的。鐵鳥想。

“要不,我幫你去打聽他的消息?”鐵鳥作自我犧牲狀說。

“那多不好。”

“沒什麽。”

“那你就去吧。問清楚他什麽時候回來。”她注視著他說,“謝謝你。”

我這輩子算是栽了。鐵鳥想。試管人都這樣。

他大義凜然地說:“那好吧。我就去問一問。很快就給你回話。我想他是因為別的什麽事耽誤了。聽說現在信使組織也在改革。他們取消了出遠差的規距。”

反射鏡每隔一個後巴納德星就會變更一次景色,阻滯一次病人們的思想。

鐵鳥通過心靈感應到,在反射鏡的陰影深處,這一刻有兩個老人死去了。他們的配偶像“相思獸”一樣佇立,無濟於事地流著眼淚。

自從有關愛情和婚姻的密碼被植入脫氧核糖核酸後,冷戰便開始了。鐵鳥忽然憶起了這樁事。

他還記得那次他是通過“晶格”進入到信使駐地球總部分區網的。她的那個信使便是這裏的宿主。

鐵鳥托了好幾層關系,才獲得了進入中心管道的允許。

他大模大樣來到管道的一個端點,四肢顫抖著發出了查詢出差者的指令。

但是他立刻被拒絕了,僅被允許與正在休假的二線信使交談。這些信使當然都是我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