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話 二(第3/5頁)

他離開亡靈館的時候,五個技術員仍在馬不停蹄地忙活著,試圖查出個究竟。

凱西說:“也許這樣更好。”

“為什麽?”

“嗯,我爺爺——他非常與眾不同。我想你應該很清楚,可能比我還要清楚……畢竟你天天和他待一起。但是——我無法想象他像其他中陰身人那樣,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被動而無助,不是嗎?難道你可以接受他那個樣子?”

約翰尼說:“我們明天再說吧。我九點左右去酒店接你,好嗎?”

“好的,沒問題。很高興有你在,貝爾富特先生。我希望你能繼續留在阿基米德為我工作。晚安。”哢嗒一聲,她掛了電話。

我的新老板,約翰尼對自己說。哇哦。

“誰啊?”莎拉·貝爾咕噥道,“挑這個時候。”

“阿基米德的老板,”約翰尼說,“我的雇主。”

“路易斯·塞拉皮斯?”他妻子立馬坐了起來,“哦……你是指他的孫女啊。她已經到了?聽起來怎麽樣?”

“說不清楚。”他想了想,說,“總的來說,似乎有些慌神。畢竟她那個星球要比我們地球小得多。”關於凱西的毒癮,還有曾經入獄的事,他對妻子只字未提。

“她馬上就能接權了嗎?”莎拉·貝爾問,“難道不應該等到路易斯的中陰身結束?”

“從法律上來說,他已經死了。因此他的遺囑已經生效。”說著他幸災樂禍地想到,更何況他現在根本沒能進入中陰身,只是死翹翹地靜躺在那具塑料棺裏,周圍包裹著快速冷凍膜。貌似這膜也沒冷凍得足夠快嘛。

“你覺得你和她處得來嗎?”

“我不知道。”他坦白地說,“我還不知道究竟要不要和她相處。”他不太喜歡為女人工作,尤其還是一個比自己年輕的。更何況,據傳聞,這還是一個神經兮兮的。不過剛才在電話裏一點也聽不出她有什麽不正常。想到這,他竟然完全清醒了。

“也許她長得很漂亮,”莎拉·貝爾說,“說不定你會愛上她,然後把我給甩了。”

“當然不會,”他立馬說道,“絕對不可能。我多半會試著為她效力,死撐幾個月,然後放棄,另謀出路。”他一邊說一邊想,路易斯怎麽辦呢?我們到底能不能讓他復蘇?這才是最大的未知。

如果老頭能復蘇過來,他就可以指揮他的孫女。雖然不論在法律上還是生理上,他都已經死了,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仍然可以繼續操控他的龐大產業,還有他的政治勢力。只是目前看來還行不通。老頭顯然是想趕在民主共和黨大會召開之前復蘇。路易斯當然知道——確切說是曾經知道——什麽樣的人適合接管他的企業。必須有人助她一臂之力。約翰尼想到,我幫不上什麽忙。本來克勞德·聖西爾倒是可以,但是塞拉皮斯的遺囑已經完全把他排除在外了。還有什麽路可走呢?看來只能繼續努力復蘇老路易斯了,哪怕試遍美國、古巴和蘇聯的每一家亡靈館。

“你又在想什麽難題了,”莎拉·貝爾說,“從你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她打開床邊的小台燈,伸手去夠睡衣。“大半夜的,就別想那麽多了。”

中陰身的人可能就是這種感覺吧,他開始瞎想起來,然後甩甩頭,試圖讓頭腦清醒些。

第二天早上,他把車停在塞弗瑞麗的地下停車場,乘電梯來到酒店大廳。前台工作人員對他笑臉相迎。這也只能勉強算個酒店吧,約翰尼心想。幹凈倒是挺幹凈的,但是看起來更像那種大部分房間都按月出租的家庭旅館。肯定還不乏退休的老年人在這兒住著。看來凱西以前的生活應該比較儉樸。

前台工作人員指著酒店旁的咖啡館對他說:“她在那兒吃早飯。她說過你可能會找她,貝爾富特先生。”

在咖啡館裏吃早飯的人非常多。他站在那兒,納悶到底哪一個才是凱西。是那個深色頭發、表情僵硬、坐在遠遠一角的女孩嗎?他朝她走過去。他覺得她的發色應該是染的。她不施粉黛,臉色異常慘白。皮膚黯淡無光,看上去像是經受過很多磨難,完全不像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會擁有的那種膚質。他仔細打量她,心想,看來她有很多痛不欲生的經歷啊。

“凱西?”他問道。

女孩轉過頭。她兩眼空洞,無精打采,小聲說:“是我。你是貝爾富特先生?”他走到她對面坐下來。她盯著他看的樣子,就好像她在想象他正撫摸她,擁抱她,而且還——該天殺的對她進行性騷擾。他心想,她看上去真像一只孤獨無助的小動物,被整個世界逼進了死角。

她的臉上沒有血色,應該是吸毒造成的,他想。但是這不能解釋為什麽她的說話聲如此單調貧乏,臉部的表情如此平淡無味。撇開這些,她其實長得挺漂亮。五官精致,面容姣好……如果生動活潑些,應該讓人賞心悅目。也許多年前,她曾經讓人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