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王(第4/7頁)

我本來已經做好了被打傷七八次,最後再打倒這兩個家夥的決心。但沒有想到這麽容易就成功了。看來,如果當年我肯奮勇向前,絕不會有後來的懊悔。

“你沒事吧?”我對女孩說。她穿著我們學校的藍白色校服,應該是我們的學生,但她一直低著頭,我看不清她的模樣。

女孩搖了搖頭,低聲說:“沒事。”

“以後小心點。”我說,忽然間卻意興闌珊,自然,沒有什麽“以後”的問題,只要離開這個時空,這一切就會抹去,我不知道自己幹這些事有什麽意義。

我轉身走開,一只腳幾乎已經踏入另一個時空了,女孩卻從背後拉住了我:“哎,我還沒謝謝你呢。”

“沒關系。”我頭也不回地說,“我早想教訓他們了。”

“對了同學,你叫什麽?”女孩在我後面問。

“我?告訴你也沒用。”我苦笑了一下,“我叫……盧文。”爸媽在我上初一時離婚,我跟著媽媽姓,戶口本上名字也從盧文改成了許文,但我畢竟習慣了原來的名字,此時就隨口說了。

“盧……文……”女孩的聲音有點變了,“你是……盧文?”

預感到什麽似的,我停下了腳步,轉過頭,詫異地和她四目相對,看到了一張已經長大,但似曾相識的面容,我聽到她說:“我是殷琪啊。”

6

琪琪還活著,一直活著。

我腦子一亂,記憶撲面而來,不由又回到1995年的那一天,在媽媽跟我宣布琪琪的死訊的時候,我在她眼眸中看到了一絲慌亂。

“你騙我,琪琪沒有死!”

“不是,文文,你要相信媽媽……”媽媽還試圖解釋。但我只恨為什麽沒有早看穿這個騙局。媽媽顯然根本不想讓我再和琪琪扯上關系,去給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小女孩捐什麽骨髓,所以假裝打電話,其實扯了個謊。

“媽,你為什麽要騙我!”我沖她怒吼著。

媽媽招架不住,坐倒在沙發上,喃喃說了些“我還不是為了你”之類的話。我忽然無比恨她。因為她的那個謊言,我和琪琪近在咫尺,卻再也沒有相認過。

然而我更恨我自己,如果當年不是我怯懦地躲開了,在2001年就能夠和琪琪重逢,以後的人生或許會完全不同。

我轉身躍回到2001年,又在小巷裏打退那兩個流氓,再度和琪琪相見。她告訴我,五年前,她的一個堂姐和她骨髓配型成功,最終讓她身體痊愈,重返學校。但她休學了兩年,所以比我低了一級。她也曾尋找過我,但我進中學以後就改了名,別人只知道許文,當然不知道盧文是誰。

我們都很激動,有講不完的話。可惜琪琪得先回家,我們約好了,晚上再找機會見面。

那天晚上,我壓根沒有回家,一直在琪琪家樓下等著。那時候我還沒有手機,生怕聯系不上她。我等得望眼欲穿,到了八點半,琪琪總算溜了出來,我們一起去了海邊的公園,時不時含羞帶怯地對望一眼,傻傻地一笑。我們說起以前的許多事,說到最後,我們的眼眶都紅了。

“我一直記得你的那句話。”我說,“你說,你想活下去,想要長大,可我還一直以為……”

“以為我死了啊?”琪琪白了我一眼,“不,雖然還有復發的可能,但我會活下去的。我看《泰坦尼克號》的時候就想,我一定要像Rose一樣,活到長滿了白頭發,身邊圍繞著一群孫子孫女呢。”她站在橋頭,伸展著手臂,作出《泰坦尼克號》裏的經典動作。

“Rose沒有死。”我說,“而且Jack也沒有死,他們都幸福地生活著。”

這是一個冒失的比喻,但琪琪沒有提出異議。仿佛從在醫院相遇的那一刻起,我們的命運就牽系在一起。

7

那天晚上我送了琪琪回家,卻沒有了第二天。

我在海西老家的床上睡去,當我醒來時,卻發現躺在2008年的深圳租住房裏,那天,我同居了一年半的女友不告而別,還偷拿了我的卡,取走了我所有的存款,說是“分手費”,我對那個早上的印象可是相當深刻。

現在要找到她並不難,但此刻我已經顧不上這個曾傷害過我的女人了,我有了一個新的目標:在接下去的十多年中,尋找琪琪的人生軌跡。

或許是曾經死裏逃生的緣故,琪琪學習非常努力,她的成績比我優秀,考上了我沒有考上的市重點,在高中階段,我們不在一個學校裏,但在海西市的街頭也常常擦肩而過。大學時,她和我都去了上海,但在不同的學校。有一次老鄉會,我們還見過一面,彼此通報過姓名,但人聲嘈雜,我根本沒聽清楚她的名字,而對她來說,我只是普通的老鄉“許文”。那時候已經是2005年,十年不見,誰也認不出對方了。我們說過幾句話,那次我對她還有一點點好感,但沒留聯系方式,也沒有機會再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