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時間的繡帷 A TAPESTRY OF TIME CHAPTER 74

尼泊爾

伊麻孺僧院

第二天早上,米羅又在等著凱特,就跟前一天一樣。

“他在那兒坐著等我醒來,坐了有多久?”她有些好奇。

凱特爬起來就看到一碗早餐,在同樣的位置。她和米羅互相問候早安,然後他又把凱特領到了大衛的房間。

日記就放在床邊的桌子上,但凱特掠過了它,先走到大衛旁邊。她給大衛喂了抗生素,然後檢查了一下他肩膀和腿上的傷口。紅色的範圍在夜裏又擴大了,擴散到了他的胸部和大腿上方。

“米羅,我需要你幫我做點事。很重要的事。”

“正如我們初次見面時我說的那樣,女士,”他又鞠了個躬,“米羅為您效勞。”

“你暈血嗎,米羅?”

幾個小時之後,凱特把大衛肩上最後一圈繃帶綁好。在桌上,一個碗裏放著一堆染血的紗布,紗布下面是一汪膿血。米羅的表現十分出色,雖然沒一個手術護士那麽好,但他的禪修功夫對此頗有幫助,特別是在檢查時對讓凱特保持鎮定很有幫助。

包好了繃帶之後,凱特用一只手拂過大衛的胸膛,深深吸了口氣。現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了。她靠著壁龕裏面坐下,看著大衛的胸膛一起一伏,運動的幅度幾乎小得難以察覺。

過了一小會兒,她打開了日記本,開始讀日記。

1917年6月3日

“現在怎麽樣?”卡萊爾醫生邊說邊用鋼筆戳了戳我的腿。

“呀。”我咬牙切齒地說。

他把筆往下挪了挪,又戳了一下,“這裏呢?”

“疼得要見鬼了。”

他直起腰,沉思著剛才他戳那幾下所得的結果。

看腿之前,他花了些時間收集病史。戰地醫生通常是看看傷口,根本不看人,然後通常一言不發就開始治療,像他這樣算是非常之舉。可我喜歡。我告訴他,我26歲,受傷前健康良好,沒有任何“藥物依賴性”,是在西線戰場下面的一條地道崩塌的時候受傷的。他點點頭,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檢查,對我說這傷情跟他在行醫實踐中遇到的受傷礦工和運動員的情況沒太大不同。

我等著他的結論,不知道我該不該說點什麽。

這個城裏來的醫生撓了撓頭,在床邊坐下,“我必須要說,我同意軍醫們告訴你的話。最好當時就把它切除,大概要切除膝蓋以下的部分,或者說,至少我會從那裏切。”

“那現在呢?”我有些害怕聽到答案。

“現在……我不確定。你不能再用它走路了,至少不能正常走路。這在很大程度上要看你有多疼。毫無疑問,你腿上的很多神經都壞死了。我建議你試著走路,盡力走,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裏。如果疼痛無法忍受,我懷疑會那樣,我們就從膝蓋以下切除。你大部分疼痛的感覺來自腳上:那兒還有較多的神經。切掉以後你會輕松些。”似乎還嫌我痛苦得不夠,他又補充道,“我們要對付的還不僅僅是疼痛,虛榮心也是個要與之鬥爭的因素。沒人希望失去一半的腿,但這絲毫無損於他的男子氣概。最好是現實點,你會為你還存在於世上感到欣慰的。另外,我認為最後還有個問題要考慮,你將來要做什麽工作,上尉——不對,是少校吧?我還從沒見過你這麽年輕的少校呢。”

“你周圍的人都死光了的話你升遷得自然就快了,”我說,好多拖一會兒才去面對另外一個問題,那個我自從地道崩塌以來一直拒絕面對的問題。我除了采礦什麽都不懂。“我不清楚那之後我能做什麽……在我重新站起來以後。”這是我腦海裏出現的第一個表達。

“案頭的文書工作會,唔,比較適合你的狀況,如果你能找到一個這種工作的話。”他點點頭,站起來,“嗯,那麽,不介意的話,一個月內給我打電話或者寫信。”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印著他在倫敦的地址。

“謝謝你,醫生。真心的。”

“哦,我只是很難拒絕來自巴爾頓勛爵的請求。我們從伊頓公學的時候就在一起了。他告訴我,你是個戰爭英雄,而且他的小女兒非常執著,讓他擔心我不來看看的話她會心碎的。然後我第二天就坐上火車過來啦。”

客廳裏有喧鬧聲,似乎是有人把架子上的東西撞掉了。卡萊爾醫生和我都往那邊瞥了一眼,但都什麽也沒說。他彎腰拿起自己的黑色皮包,然後站直身子,“我會給海倫娜一份指南,告訴她怎麽包紮你的腿的。祝你好運,少校。”

1917年8月5日

兩個月過去了,我現在已經“走”了一個月了。大部分時候在蹣跚,狀況好的時候,靠著一根拐杖的幫助,能跛幾步。

卡萊爾一個星期前又來看了一下我跛腳走路的表現。他站在海倫娜旁邊鼓勵我,仿佛狗展上一位驕傲的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