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竊賊與保羅·瑟九

“命時,只一點點命時就成,求您了,小姐——”

“我馬上就要第三次變成默工,我已經還了債,請幫幫我——”

“我是手藝人、裁縫,只要一點兒命時你就可以拿走我的靈魂。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米耶裏在一大堆命時乞丐中間掙紮。其中一些渾身赤裸,另一些穿著打扮跟尋常路人無異,有些戴著面具和兜帽。但他們全都帶著饑渴與絕望的神情。他們互相推搡,搶奪她身邊的位置,洶湧的身體組成糾纏的圓環,在她周圍收攏。她體內那些擁有較高自主性的防禦魂靈兒正在蘇醒。我得趕在身份暴露之前離開這兒。

她推開一個乞丐,用肩膀撞開另一個。那兩人摔倒在地,落進一片肢體中間。她往外沖。地上的乞丐抓住她的腿。她摔倒了,胳膊肘撞上人行道,疼痛難忍。一只胳膊在她喉嚨上收緊。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嘶嘶響。

“給我們命時,否則咱們等著瞧,看復活師會不會把你帶回來,外星婊子。”

“救命!”她大聲呼喊。她眼前一片漆黑,太陽穴劇烈跳動。她的超腦皮質醒來,將痛楚鈍化、將時間放緩,繼而著手喚醒她剩余的系統。她可以把這群烏合之眾摔開,就像甩開一堆布娃娃那麽容易——

一陣風起,她喉嚨上的壓力消失了。有人在尖叫,飛奔的腳步聲在廣場中回蕩。她睜開眼。

有個人飄在空中,手持一根手杖,身穿黑色和銀色的衣裳,鋥亮的鞋子離地兩米。靈動的風在他周圍起舞,那是熱波,充滿戰鬥功能納米霧那種標志性的臭氧味兒。她暗想,他們這兒不該有這東西。

熱氣形成的手把那些戴面具的乞丐摁在地上。無數納米構成看不見的結構,無限強化了黑衣人肢體的力量。其他乞丐奮力沖到廣場的邊界之外,化作一團團隔弗羅模糊效果,消失在人群中。

“你還好吧?”那人有著奇特的沙啞嗓音。他降落在米耶裏身旁,鞋子落在大理石上,發出尖銳的啪嗒聲。磨光的金屬面具罩住了他的整個腦袋,米耶裏基本肯定那是Q粒子泡泡。他伸出戴白手套的手。米耶裏握住對方的手,任對方把自己拉起來。

義人。真見鬼。旅行期間她研究過索伯諾斯特的數據庫,但關於忘川的這個義警團體,可用的細節少之又少。他們已經活躍了約莫二十年,而且顯然擁有火星之外的技術。索伯諾斯特的瓦西列夫們——類似負責滲透的特工——與當地的魂靈兒盜版者合作多年,據他們推測,義人應該跟協議戰爭後在火星建立的佐酷殖民地有關聯。

“我沒事,”米耶裏道,“只是受了點兒驚嚇。”

天哪,天哪!培蝴寧說,這是誰?騎白馬的英俊王子?

閉嘴,趕緊想想我怎麽才能避免暴露身份。

“趁記者還沒趕到,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廣場吧。”義人示意米耶裏挽住他的胳膊。米耶裏發現自己的雙腿竟有些顫抖,於是接受了對方的好意,讓對方把自己帶回櫻桃樹的陰涼下,帶回穩固大道的喧囂中。附近有不少人圍觀,絕大多數是遊客。義人揮揮手,米耶裏察覺到兩人回到了隱私模式。

“謝謝你。”她說,“你剛才說記者?”

“對,他們總是密切關注廣場。就像我們,就像搜尋獵物的乞丐。最後這種人你已經見識過了。”他用手杖指指仍舊倒在地上的那些戴面具的暴徒。

“他們會有什麽下場?”

義人聳聳肩。“取決於民聲的決定。多半是提前成為默工,或者延長默工時限。不過他們反正也是這個下場。”呆板的聲音裏帶著奇異的憤怒,“本地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但恐怕這些渣滓就是為此付出的代價。”接著他脫帽鞠躬,“我應該向你道歉。我是紳士——這是人家給我的戰名——願為你效勞。希望你今天的心情還沒被破壞殆盡。”

他在跟你調情呢。培蝴寧說,哎呀呀,絕對沒錯。

怎麽可能,他連臉都沒有。米耶裏有些癢癢,說明義人正在掃描她。只是很簡單的掃描,不會突破她隔弗羅底下的一層層偽裝,但也足以提醒她,當地人可不是只有冷兵器。

我也沒有臉,這可從來沒妨礙我什麽。

別胡扯了。我該怎麽辦?他在掃描我,我不敢接入偷兒的反饋信號。

他是個熱心腸,請他幫忙。想想你的偽裝,傻姑娘。好歹對人和氣一回。

米耶裏試著微笑,努力想象自己的假身份會怎麽說話——她是遊客,來自小行星帶一個雜居的定居點。“你是警察,對吧?系統管理員?”

“差不多吧。”

“這些乞丐沖上來的時候,我跟朋友失去聯系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也許飛船說的沒錯:需要社會工程學的確實不止偷兒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