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蚯蚓(第4/10頁)

他還說,“沙漠蚯蚓”的行動非常緩慢,肉眼難以察覺。你們看到的影片已經加快了50倍,下面要加快1000倍。”

現在它們僵硬的身體忽然變柔軟了,蠕動著,前進著,吞吃著,排泄著,體表的顏色在逐漸加深,軀體變長,然後是一變幾的分裂。鏡頭拉遠,浩瀚沙漠中是無數“蚯蚓”,鋪天蓋地地吃過去,一波大潮過後,黃白色的沙海很快轉換成藍黑色的“珊瑚礁”。兩位警官看得入迷,魯郁提醒說:

“注意看這一段!”

隨著它們的吞吃,藍黑色的殘骸逐漸堆積,變厚。這種情況對它們不利,因為“食物”(沙粒)和陽光被隔開了。現在,“蚯蚓們”先在表層曬太陽,等到體色變成很深的藍黑色,就蠕動著向下鉆,一直鉆到淺黃色的沙層,才開始吞咽活動。吞咽一陣,它們又鉆到地表去曬太陽,如此周而復始。魯郁說:

“這種習性的改變——把吸收光能和吞咽食物兩個過程分割開——並非錢老師的原始設計,而是它們自己進化出來的。從物理學的角度講,這種習性牽涉到兩段程序的改變:光能轉為電能之後的儲存,和電能的再釋放。這是‘沙漠蚯蚓’在生物功能上的巨大進步。這次進化並非受我們的定向引導,我們所做的工作,只是用各種刺激劑來加速它們的進化。但究竟出現哪種進化,我們在事前並非心中有數。這還是錢老退休前的事。”

兩位警官意識到,魯郁與錢老有一點顯著的不同,他一點兒不在乎對“沙漠蚯蚓”使用“生物化”的描述。朱警官笑著說:

“魯總你說它們是在進化?錢老可是強烈反對使用這類生物化的描述。他說,這是納米機器,絕不是生物,對它們只能說‘程序自動優化’。”

魯郁不在意地說:“我當然知道錢老師的習慣,不過這只是個語義學的問題,主要看你對生命如何定義。喂,下邊就可以看到“沙漠蚯蚓群”中的瘟疫了。”他停頓片刻,微笑著補充,“瘟疫——又是一個生物化的描述。”

鏡頭停在一個地方。從表面看一切正常,地表仍是藍黑色的類似珊瑚礁的堆積。仔細看,地表上有幾處圓形的凹陷,大約各有一個足球場大。凹陷處的藍黑色比較暗,失去了正常的金屬光澤。魯郁解釋說:沙丘經過活化後體積會膨脹,反過來說,死亡區域就會表現為凹陷。圖像逐漸放大,並深入堆積層的內部,現在看到異常了:這兒看不到那些鉆上鉆下的“活的蚯蚓”,它們都僵硬了,死了,至少是休眠了。魯郁說:

“這種瘟疫是5年前開始出現的。按說,作為矽基生命,或者按錢老的說法是矽基納米機器,它們在地球上是沒有天敵的,既沒有‘收割者’(指食肉動物);也沒有病菌病毒。但這種死亡還是發生了。知道為什麽嗎?我可以告訴你們,這是某種有害元素造成的。”

三個觀眾中的兩個警官富含深意地互相看看:“噢,是這樣。”

那天接待錢老報案時,因為事先有錢夫人的吹風,兩個警官非常同情這位人格分裂的病人,一直和家屬配合著,認真演戲,假裝相信錢老所說的一切。但這個老頭兒的眼裏顯然揉不進沙子,談了半小時後,他突然冷峭地說:

“我說的這些,是否你們一直不相信?認為這只是一個偏執狂的胡言亂語?甚至是一個失敗者在制造替罪羊?”

兩個警官被一指點中罩門,頗為尷尬——這正是昨天錢夫人的剖析啊,也正是兩人此刻的心理態勢——連連說:哪能呢哪能呢,我們完全相信你的話。老人冷笑著:

“別哄我啦。我知道,連我老伴兒和兒子,心裏恐怕也是這個想法。說不定,你們事前已經瞞著我溝通過啦。”那對母子此刻也很尷尬,低下頭,不敢直視老人的眼睛。“其實,我並不樂意我推薦的繼任者是個壞蛋,我巴不得他清白無辜呢。這樣吧,你們去調查時,只用查清一件事,就能證明魯郁的清白。”

“是什麽?請講。”

“我創造的矽基納米機器是沒有天敵的,沒有哪種細菌或病毒能害得了它們,所以說,它們中間出現的‘瘟疫’實在讓人納悶!我這幾年一直私下研究,發現只有一種物質能害得了它們,能中斷二氧化矽轉換到單晶矽的過程,從而造成大規模的災難。這就是元素碲——但自然界中碲是比較罕見的。所以,這件事很容易落實。你們去落實吧。”他冷笑著說。

兩位警官互相對視,沉默不語,不安的感覺開始像瘴氣一樣慢慢升騰。他們曾對昨天錢夫人的話深信不疑,但現在開始有了動搖。她說丈夫是個偏執病人,但看今天老人的談吐,口齒清楚,邏輯明晰,不像是精神病人啊。尤其是老人的最後一段話,可以說是一刀見血,具有極大的雄辯性。他以驚人的洞察力,提出一件很容易落實的“罪證”。一旦落實,或者魯郁有罪,或者報案者是胡說,沒有一點含糊之處。朱警官有物理學位,知道碲這種物質並非市場上的小白菜,它的購入和使用應該是容易查證清楚的。能提出這麽明晰的判斷標準,怎麽看也不像是偏執病人啊。他不會既費盡心機去誣陷繼任者,又提出一個明顯的證據,讓那家夥輕易脫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