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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納洛・麻莫瑞讓他等了很久。這是蓄意的失禮,甚至是傲慢,但哈裏・謝頓仍保持冷靜。

畢竟,謝頓萬分需要麻莫瑞的幫助。他若對這位圖書館員發怒,只會傷害到他自己。事實上,麻莫瑞會樂於見到一位生氣的謝頓。

因此謝頓按捺住脾氣,耐心地等待,最後麻莫瑞終於走進來。謝頓以前曾見過他,但只是遠遠的一瞥,這是他們兩人首次的單獨會晤。

麻莫瑞身材矮胖,有一張圓臉,以及少許深色的絡腮胡。他臉上掛著笑容,但謝頓覺得那只是無意義的裝飾。這個笑容使他露出一口黃板牙,而他頭上那頂不可或缺的帽子也具有類似的黃色色調,並且盤繞著一道褐色的線條。

謝頓感到有點惡心。他覺得自己會很討厭麻莫瑞,即使他毫無理由那樣做。

麻莫瑞並未做任何開場白,直截了當地說:“好啦,教授,我能為你做些什麽?”他望了望墻上的計時片,卻沒有為遲到而道歉。

謝頓說:“我想要請求你,館員閣下,別再反對我留在這座圖書館。”

麻莫瑞兩手一攤。“你在這裏已經待了兩年,你說的是哪門子反對?”

“目前為止,在評議會中,你代表的那一派以及和你志同道合的人,還不能勝過支持館長的票數。但下個月將有另一次會議,而拉斯・齊諾告訴我,他無法確定會有什麽結果。”

麻莫瑞聳了聳肩。“我也無法確定。你的租賃——姑且這麽稱呼——很有可能續約。”

“可是我的需要不只如此而已,麻莫瑞館員,我還希望帶些同事進來。我正在進行的計劃,不是我一個人做得到的,我最終的目的,是準備編纂一套非常特別的百科全書。”

“你的同事愛在哪兒工作,當然就能在哪兒工作,川陀是個很大的世界。”

“我們必須在這座圖書館工作。我是個老人,館員閣下,我沒有多少時間。”

“誰又能制止時間的流逝呢?我認為評議會不會準許你把同事帶進來。牽一發而動全身,是嗎,教授?”

是啊,的確沒錯,謝頓心想,但他什麽也沒說。

麻莫瑞又說:“我一直無法把你攔在外面,教授,至少目前還不行。但是我想,我能繼續把你的同事攔在外面。”

謝頓了解到自己將一無所獲,便將坦白的程度再升一級。他說:“麻莫瑞館員,你對我的憎恨當然不是私怨,你當然了解我在從事的工作多麽重要。”

“你的意思是,你的心理史學。得了吧,你在那上面花的時間超過三十年,可是又有什麽成果?”

“那正是重點,現在可能要有成果了。”

“那就讓這個成果誕生在斯璀璘大學,為何一定要在帝國圖書館?”

“麻莫瑞館員,聽我說。你想要做的是對公眾關閉這座圖書館,你希望粉碎一項悠久的傳統。你狠得下心這樣做嗎?”

“我們需要的不是狠心,而是經費。館長當然曾靠在你的肩頭哭泣,把我們的悲哀告訴了你。預算逐年刪減,薪資降低,必需的保養維護全沒了。我們要怎麽辦?我們不得不減少服務項目,而且當然供不起你和你的同事所需的研究室和設備。”

“這種情況有沒有稟奏陛下?”

“得了吧,教授,你在做夢。你的心理史學不是告訴你,帝國正在逐漸衰落嗎?我聽說有人稱你為烏鴉嘴謝頓,我相信那是指寓言中一種不吉利的鳥兒。”

“我們的確正在進入一個很糟的時代。”

“而你相信本館偏偏能幸免嗎?教授,這座圖書館如同我的生命,我要它延續下去,但除非我們找到些法子,讓我們逐年縮減的經費能湊合著用,否則它一定無法延續。而你卻來到這裏,指望有個開放式圖書館,讓你自己成為受益者。辦不到,教授,根本辦不到。”

謝頓抱著一線希望說:“要是我能幫你們找到信用點呢?”

“是嗎,怎麽找?”

“要是我有辦法和陛下說說呢?我擔任過首相,他會接見我,他會聽我陳情。”

“然後你就會從他那裏得到經費?”麻莫瑞哈哈大笑。

“如果我能做到,如果我能增加你們的預算,我可否帶我的同事進來?”

“先把信用點帶來,”麻莫瑞道,“那時我們再說。但我可不認為你會成功。”

他似乎非常自信。謝頓不禁懷疑,帝國圖書館究竟向皇帝請願多麽頻繁,效果又是多麽微弱。

而他也懷疑自己的請願是否會有任何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