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鐸 絲(第3/7頁)

謝頓不怕遭到幹擾,他確定周遭這個泡沫具有無法穿透的邊界。在這場遊戲結束之前,夫銘──不,這個機器人的力量,會將一切擋在一定距離之外。

夫銘終於開口:“你是個聰明人,哈裏,但我不懂為何必須承認自己是機器人,以及我為何毫無選擇余地。你說的每件事或許都是事實──你自己的行為、鐸絲的行為,以及日主的、堤沙佛的、衛荷將領們的行為──一切的一切或許都如你所說,但這絕不等於你對這些事件的詮釋就是事實。不用說,每件事都能有個合乎常理的解釋。你信任我,是因為你接受我的說法;鐸絲覺得你的安全至為重要,是因為身為一位歷史學家,她感到心理史學事關重大;日主和堤沙佛受過我的恩惠,其中的詳情你一無所知;衛荷的將領們則是憎恨被一個女人統治,如此而已。我們為什麽一定要求助超自然?”

謝頓說:“聽好,夫銘,你真心相信帝國正在衰亡嗎?你真心認為絕不能坐視,一定要采取拯救它的行動,或至少減輕衰亡的沖擊?”

“我是真心的。”無論如何,謝頓明白這句話是真誠的。

“你真心希望我發展出心理史學的細節,而你覺得自己無法做到?”

“我缺乏這個能力。”

“而你覺得只有我才能研究出心理史學──即使我自己有時也懷疑?”

“是的。”

“因此你一定也會覺得,只要有可能幫助我,你無論如何得全力以赴。”

“我是這麽想。”

“個人的情感──自我中心的考量──並未起著任何作用?”

夫銘嚴肅的臉龐掠過一絲隱約而短暫的笑容,一時之間,謝頓察覺在夫銘沉穩的態度後面,隱藏著一大片疲憊而枯槁的沙漠。“我早已養成習慣,完全忽視個人情感或自我中心的考量。”

“那麽我請求你幫助我。我可以僅僅根據川陀而發展出心理史學,但我會遇到很多困難。我或許能克服那些困難,但我若能知道某些關鍵的事實,問題不曉得會簡單多少倍。舉例而言,人類的第一個世界是不是地球或奧羅拉,或者根本是另一個世界?地球和奧羅拉的關系如何?是否其中之一或兩者皆曾展開銀河殖民?如果只有一個,另一個為何沒有?如果兩者皆有,最後的結果如何?有沒有哪些世界是這兩者或其中之一的後裔?機器人如何遭到廢棄?川陀如何變成京畿世界,為什麽不是別的行星?奧羅拉和地球後來發生了什麽變故?現在我就能提出一千個問題,而在研究過程中,還可能再冒出十萬個問題來。你明明能為我解惑,幫助我成功,夫銘,難道你會讓我始終懵懵懂懂,而眼看我失敗嗎?”

夫銘說:“假使我是機器人,我的腦子能夠容納千萬個不同世界、整整兩萬年所有的歷史嗎?”

“我不知道機器人的腦容量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你的腦子能容納多少記憶。但如果你的容量不夠,你一定已將自己無法安然保存的資料記錄在別處,而你自己有辦法隨時查取。倘若你擁有那些資料,而我確有需要,你又怎能拒絕,怎能對我有所保留?而假如你無法對我有所保留,你又怎能拒絕承認自己是機器人──那個機器人──那個變節者?”

謝頓靠回椅背,深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那個機器人?倘若想要心理史學,那麽你就必須承認。如果你仍舊否認自己是機器人,而且說服我相信你真的不是,那麽我完成心理史學的機會將變得太小、太小。所以說,看你了。你是機器人嗎?你就是答霓嗎?”

夫銘以一如往昔的泰然口吻說:“你的論證無懈可擊。我名叫機・丹尼爾・奧立瓦,其中‘機’便代表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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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丹尼爾・奧立瓦的口氣仍然平靜沉穩,但在謝頓的感覺中,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微妙的變化,仿佛一旦不用再扮演別人,他開口就更容易了。

“兩萬年以來,”丹尼爾說,“只要我不打算讓對方知道,從來沒有人猜到我是機器人。原因之一,是因為人類早已舍棄機器人,以至很少有人記得它們曾經存在過。此外,也是因為我的確具有偵測和影響人類情感的能力。其中,偵測並沒有什麽問題,但對我而言,影響情感卻是一件困難的事,這和我的機器人本質有關。不過只要我希望那樣做,我還是做得到的。我擁有那種能力,卻得時時和自己的心意交戰。我試著絕不輕易幹預他人情感,除非情況令我毫無選擇。而當我插手幹預時,也幾乎只是增強既有的情感,而且盡可能愈少愈好。假如根本不必這樣做,即可達到我的目的,我就能免則免。

“要讓日主十四接納你們,並沒有必要對他進行幹涉──我稱之為‘幹涉’,你該注意到了,因為那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不必幹涉他,因為他的確欠我的情,而他是個榮譽至上的人,盡管你也發現他有許多怪癖。後來我的確出手幹預了,因為當時你犯了他眼中的褻瀆罪,但幹預程度非常小。他不急於將你們交給帝國當局,他不喜歡那些人。我只是把這種厭惡稍微加強,他便將你們交給我看管,並接受我提出的說法。正常情況下,他很可能會認為那番話似是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