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一人,騾與第三者(第3/6頁)

笑聲不久便逐漸消退,只剩下黑暗緊緊擁抱著他。

直到另一種感覺突然迸現,仿佛是一道鋸齒狀的強烈閃電,才終於驅走無邊的黑暗。程尼斯漸漸清醒過來,視覺也慢慢恢復,噙著淚水的雙眼已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像。

頭痛簡直令他無法忍受,而他必須承受著巨大的痛楚,才能將一只手擡到頭部。

顯然,他還活著。他的思緒好像一團羽毛,被氣流卷起之後又緩緩落向地面,再度恢復靜止。他感到體內充斥一股舒暢的暖流——那是從外面鉆進來的。他強忍著巨痛,試著慢慢扭動頸部,卻又帶來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

現在門又打開了;第一發言者已經進入室內,站在門檻旁邊。程尼斯想要說話,想要大叫,想要發出警告——舌頭卻僵住了,這才知道騾的威猛心靈仍未完全放開他,仍然鉗制住他的發聲器官。

程尼斯再度轉動頸子。騾依舊在屋內,雙眼冒出怒火。他不再張口大笑,卻露出牙齒,展現一個猙獰的笑容。

程尼斯感覺到,第一發言者的精神力量正在他心中輕輕挪動,為他療傷止痛。可是不久之後,它就遇到騾的防禦,只經過短暫的纏鬥便被擊退,一陣麻木感再度襲向程尼斯。

怒火充滿騾的瘦弱身軀,使他看來更加醜怪。他咬牙切齒地說:“又有一個人來歡迎我。”他的心靈伸出靈巧的觸須,一直伸到室外,並且繼續延伸——延伸——

“你是單槍匹馬來的。”他說。

第一發言者點了點頭。“我絕對只有一個人。我確有必要這麽做,因為五年前,是我對你的未來計算錯誤。所以我有個小小的心願,那就是由我自己獨力扭轉局勢。不幸的是,我沒想到你布下的‘情感禁制場’威力如此強大,花了我好多時間才破解。你有這般能耐,實在可喜可賀。”

“我可不領情。”騾以兇狠的口氣答道,“你少來這一套。你到這裏來,是不是要用你那少得可憐的精神力量,援助你們這位即將崩潰的棟梁之才?”

第一發言者微微一笑。“哈,你稱之為拜爾・程尼斯的這個人,已經圓滿達成任務,由於他的精神力量遠不及你,他的表現更加難能可貴。當然,我看得出來,你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即使如此,或許我們還是有辦法使他完全康復。閣下,他是個勇敢的人。這個任務是他自願的,雖然事前我們用數學推算出來,他的心靈受創的機會極大——這種下場比單純的肉體殘廢更可怕。”

程尼斯在心中拼命掙紮,他想要說話,想要大聲發出警告,可是偏偏做不到。他唯一能發出的只有恐懼——持續不斷的恐懼——

騾顯得很冷靜。“你當然知道達辛德被毀滅了。”

“我知道,我們早已預見你的艦隊會發動攻擊。”

“是的,不出我所料。可是你們未能阻止,嗯?”這回聲音冷酷。

“沒錯,未能阻止。”第一發言者發出清晰的情感訊息符號,幾乎全然是自怨自責與惡心憎惡的情緒。“對於這個錯誤,我必須承擔比你更大的責任。五年前,誰能夠想象你的力量會這麽大?我們從一開始——當你攻下卡爾根的那一刻——就懷疑你擁有控制情感的能力。這點並不令我們驚訝,第一公民,我現在就能解釋給你聽。

“像你我所擁有的這種精神力量,其實不是什麽嶄新的異能。事實上,它始終潛伏在人類的大腦。大多數的人都能察覺他人最表層的情感,例如根據面部的表情、說話的語氣等等。許多動物在這方面的天賦更高,它們使用嗅覺的本領出神入化,當然,牽涉到的情感則較為簡單。

“人類這方面的潛力其實極大,可是一百萬年前,隨著語言的發展,情感直接接觸的機能逐漸萎縮。我們第二基地最大的成就,就是喚醒這個沉睡的感官,使它至少恢復到某種程度。

“可是我們並非天生具有這些能力。百萬年的退化是個艱難的障礙,我們必須鍛煉這種感官,就像鍛煉自己的肌肉一樣。就這點而言,你得天獨厚。你的能力是與生俱來的。

“以上這些,我們都有能力計算出來。因此,我們也能計算出一個具有這種能力的人,在普通人的世界裏所造成的效應。就好像明眼人到了盲人國那樣——我們算出了誇大妄想對你的影響程度,認為我們已經有所準備。但是,我們忽略了兩個重要因素。

“第一,你的精神力量有效範圍極廣。我們的精神接觸,只能在目力所及的範圍內施行,因此面對普通武器的時候,我們比你想象中更加無助。因為視覺扮演一個極重要的角色。而你卻沒有這種限制,我們現在已經確定,你不但能以精神力量控制他人,而且在視覺和聽覺範圍之外,仍然能和他們維持密切的情感聯系。這一點,我們發現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