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復現(第2/3頁)

實驗室裏也到了深夜,克倫斯基再次感到了疲憊。斯卡羅斯的最後一塊碎片像著魔似的狂寫亂畫。線路圖、方程式、算法源源不斷湧出,塗滿了一張張繪圖紙、一個個筆記本,甚至流淌到了餐巾紙上。克倫斯基站在他身旁,拼命想跟上思路。

“可是……”他時不時冒出兩個字。

伯爵理也不理,繼續運筆如飛。

克倫斯基站在那裏看著伯爵,感覺到了疲憊、饑餓和自憐。伯爵那些威脅是當真的嗎?他真的是那種人嗎?不可能。你很難把那個文雅而無情的貴族和這個咆哮怪人聯系在一起。眼前的怪人正就著一瓶香檳重寫整個時間物理學。

香檳放在托盤上送來,只有一個酒杯。

伯爵誇張地揮動手臂,傲慢地把那疊紙推給克倫斯基。

克倫斯基終於得到機會仔細查看,他開始翻閱。他以為會見到醉酒狂人的胡寫亂畫,結果卻可怕得多。

他盯著那疊紙嚇呆了。伯爵搖搖頭,嘴裏嘖嘖有聲,喝了一大口香檳。

克倫斯基又看了一眼。

“可是……”他最後只擠出兩個字。

伯爵毫不氣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舉起來對著燈光。他點了點那疊紙。“來,教授,看看你的辛苦工作的真正成果。這就是你將為我搭建的東西。”伯爵露出最能蠱惑人心的笑容。

克倫斯基無精打采地拿起那疊紙,盯著它們又看了一會兒。它們從教授的指間滑落。

“好好看!”伯爵咆哮道。

克倫斯基嚇得一抖。

伯爵親切地拍了拍那疊紙。

克倫斯基再次拿起那疊紙。圖表拒絕在他的腦海裏成形。他假裝再次查看伯爵的手稿。也許他上次看漏了什麽。但紙上的數字全是胡扯,等式愚不可及,電路圖滑稽得像是藏在了教區牧師的簾布背後。

可是,放在一起,它們卻構成了純粹的黑色喜劇。

伯爵給自己弄了一盤鵝肝醬,目光灼灼地盯著教授。他在柔軟的白面包上厚厚地塗上一層鵝肝醬,克倫斯基盡量不去看他,不去注意落在圖紙上的面包屑,盡量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那疊紙上,在其中尋找珠玉。

“可是啊伯爵……”他字斟句酌地說,“這是……這台機器完全是相反的,和我們……”他卡住了,最後一點自我忍不住最後一次亮相,“……和我一直在研究的東西。”

伯爵點點頭,接受了他的看法。他慷慨地把盤子向克倫斯基推了推,克倫斯基滿懷感激地吃了一塊鵝肝醬。

趁著教授咀嚼的當口,伯爵俯身湊近他,露出毒蛇般的仁愛笑容。“有一點你必須同意,你在我指導下完成的研究,朝兩個方向前進都是可行的。”為了說明這個觀點,他猛地交叉雙臂。鵝肝醬朝一個方向飛出去,香檳朝另一個方向潑出去。

“是的,確實如此。”克倫斯基不情願地贊同道,吃掉手裏的一片面包,希望還能吃到更多的面包,但伯爵沒有給他。“可是,這就會增大我盡量削弱的那種效應。”

“正是如此。”伯爵喝完杯裏的酒,再次斟滿。他朝那疊紙擺擺酒杯。繼續看。再試一次。

克倫斯基讀了下去,突然停下。這些數字剛才還只是在互相嘲笑,此刻嘲笑的對象無疑變成了他。

“但這個尺度太誇張了。”他勸告道。疲憊、饑餓和困惑讓他聲音顫抖。“你到底想幹什麽,伯爵?這東西醜惡得超乎想象。”

“醜惡!”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這幾個字顯然撓到了伯爵的癢處。教授從沒見過他露出這麽燦爛的笑容。再燦爛一點,這張臉就會裂開了。伯爵俯身湊近克倫斯基,他比教授高大得多,也強勢得多。他湊得那麽近,尼科萊能聽清香檳裏氣泡破裂的聲音。伯爵的語氣親昵、和藹、耐心。“但你會為我造出來的,教授,對吧?”

“不,”克倫斯基驚恐地悄聲說,“一千個不。”他忽然想到一點。他不想顯得太不順從。“可是,就算我想幫你,我也做不到。”

“咦?”伯爵直起腰,挑起一側眉毛。他並沒有生氣,而是覺得很有意思。

克倫斯基指著最後一張圖紙說,“這個尺度的設備……這個尺度的功率……需要幾百萬幾百萬地燒錢。”他越說越起勁。這個世界有它的極限。伯爵必須理解他在萬事萬物中的所處位置。“哪怕是你,伯爵,也拿不出這麽多錢。”

斯卡列奧尼點點頭,看起來是認可了他的觀點。伯爵甚至聳了聳肩。哎呀,好吧,算你說對了,他的微笑是這麽說的。

就在這時,赫爾曼跑下樓梯,手裏拿著一個棕色紙包。他揮舞著紙包,破天荒地像是沉浸在喜悅中。克倫斯基心頭一沉。

“先生!”赫爾曼高興地叫道。他甚至忘了鞠躬。“《蒙娜麗莎》已經不在盧浮宮裏了。”他晃動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