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天上人間（八）

“我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信嗎？”陸遠很誠懇的看著裘芷仙，生怕她聽不明似的一字一頓地說道。

裘芷仙歡快的搖頭，陸遠只剩下掩面嘆息。

老陸說那句話是有原因的——當時他剛借助明鏡劍界滅掉了侵入元魂的“塵”字殺。可當他返回本體時，卻發現身體已經被自焚的真火給燒得千瘡百孔。而體內也賊去樓空，體力、靈力什麽的統統沒剩下——這時候他想叫個人幫忙，至少也要把他擡到床上去——偏偏喉嚨都被燒壞了！

於是他就向著門口的方向走了小小的一步——

就這一步，讓他恰好左腳拌右腳，來了個平地自摔倒；然後恰好揚起的劍鞘撞在桌子上彈起，劍從鞘中滑落出來；恰好劍柄先落地，支撐著劍尖兒朝上；恰好他就這麽直挺挺的撲了上去，噗嗤一聲恰好將自己捅了一個對穿！這還不算完……腦袋恰好撞翻了架子上擺放的水盆，又恰好一頭載進之前三昧真火在石地上燒出的小坑裏。

最後陸遠無奈的看著，打翻的水恰好一點點流進坑裏，水面又恰恰好的將他的口鼻淹沒……如果他還需要呼吸的話，現在已經被屈辱的被淹死了。

這還能算是倒黴嗎？天道，你這是在抄襲“死神來了”你造嗎！

倒黴到了這種程度也真是夠了——尤其是陸靈夢生怕他死的不夠徹底一般，又樂呵呵的將《帝府天篆兜率真敕》給送了過來！拿到這種頂級道法，不死個一兩次你好意思？因此陸遠在可預見的未來中，還要倒黴不知道多久。所以當他看到裘芷仙突然出現的那一刻，才宛如瞎子看到亮一般不由自主的說了句，“千萬別再離開我！”

那句話跟男女之情真的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真沒有！

可無論他怎麽說看來都沒用了，因為古往今來的女人都是一樣的，她們只聽想聽的那部分。

裘芷仙肯定不會就這麽喜歡上他，但被強大的男人喜愛便意味著一種這時代的女人絕對無法拒絕的東西——安全感！所以陸遠再說什麽都沒用了。

……

黃昏小巷，細雨芭蕉。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木漆斑駁，露出下面榆木的顏色。

看到這幅在雨中淋濕的木頭掛聯，就連修煉了上千年的穿雲叟白谷逸，都忍不住起了身如浮萍之念。因此他不由得停下腳步，稍一猶豫，便走進了這間在深夜尤未打烊的酒館。

或許因為夜深有雨，小店內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一個粗布衣襟、紮著婦人發式的女人在櫃台後忙碌著，灶台上“波波”的煮著鹵煮，在雨夜中冒著升騰的香氣。靠近櫃下的位置，擺著數個外表粗糲的酒壇。有酒有肉，這在鄉野間已算是不錯。

“客官要吃點兒什麽？”婦人殷勤的問道。

白谷逸又是一猶豫。他早已辟谷百年，不要說鹵煮這種豬牛內臟，便是普通青菜也不吃上一口。他之所以進來，只是因為一時感慨而已。因此他停了一下，還是回道。“吃食就不必了，給我……上一碗你們這裏最好的酒罷。”

想起前幾天私下裏尋他一同解讀《鼎湖天書》下冊的老友朱梅，還有峨眉的種種疏遠跡象，白谷逸只覺得胸中郁氣難消。因此幹脆將俗事暫且放下，且飲一碗村釀解悶。

原本在他的念頭中，這種雞毛店的酒，應該又濁又酸才對。哪知道當婦人端上來，卻是一碗青凜到極點的白酒！酒香撲面而來，白谷逸只聞著便感覺要醉了。“好酒！”他忍不住脫口贊道，端起來看了看毫無雜質的酒面，再贊一聲“好酒！”

“不知你們這酒，叫什麽名字？”白谷逸放下酒碗問道。鄉野小店，怎麽可能有如此好酒？！他這樣的老江湖，既然發現異常，肯定不會把酒就這麽喝下去。

“清影”婦人說道，想不到這村釀不僅樣子好，更有一個文雅的名字。

“好漂亮的名字，有什麽說法嗎？”白谷逸追問。

婦人在櫃後站直回道，“鄙店有個村名叫‘人間居’。掌櫃的交代過，蘇子瞻有詩雲，‘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因此此酒便名為清影，只留待有緣之人。飲此酒，聽說能得仙緣呢。”

“原來如此！”白谷逸微笑。仙緣什麽的他不在乎，想必也是以訛傳訛罷了。白谷逸在問話時，已經仔細的用靈力反復掃描過這碗酒，不過是一碗香醇的好酒。

因此他問完之後，幹脆一仰頭，將整碗酒大口的喝了下去……

……

“客官，客官？”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喚著。

白谷逸緩緩從朦朧中蘇醒，扶著額頭自嘲的笑笑。“老夫真是慚愧，一碗村釀竟然醉倒……”不過當他擡眼看向周圍後，白谷逸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發現自己所在的位置已經不是那家鄉村野店，而站在邊上喚他的，也並非那個酒家婦人，而是一名金屬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