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論武一

待到陸遠拿著一卷單面光的羊皮紙和一封信回到林間空地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

一株大樹下,堆砌一座新墳,一塊木板做的墓碑豎在前面,上書“混元霹靂手成昆之墓”,落款是“不肖弟子謝遜立”。陸遠愕然。

這時謝遜從一側的樹蔭中走了出來。

他的衣衫多有破損,口角也有些血跡。只是更讓陸遠愕然的是,謝遜的滿頭金發剃了個幹幹凈凈,屠龍刀也丟在了一邊。

只見他走到陸遠身前,便重重的跪拜下去!

“弟子欲皈依我佛,還請師父成全!”

“你有放下屠刀的心思,這當然是好的。”陸遠趕快把謝遜攙扶起來,讓一個年過半百的人跪拜,陸遠覺得亞歷山大。何況他一本佛經不曾念過,他自己屠刀還沒放下呢,怎麽可能教別人。“既然謝施主有此決心,待回寺後,我當為施主引薦給在下的師父空性神僧。”

不待謝遜多說,陸遠繼續說道,“這裏有陽頂天教主的書信一封,你且聽聽。”

說完,便將陽頂天留給他妻子的信讀給謝遜聽。聽到“令謝遜暫攝副教主之位,處分本教重務”時,謝遜面部抽搐了一下,卻沒多說什麽。待念完信,陸遠問他作何打算。

謝遜沉默半晌,回道:“謝遜已經死了,這裏只有一個四大皆空的和尚。”

“那走吧”,陸遠說道。兩人隨即相攜而去。

……

“師父,什麽是武?”陸遠捧著記載乾坤大挪移的羊皮紙,站在了空性老和尚的門外,恭敬的問道。

老和尚如今年事已高,又住在少林別院沒什麽煩心的事情,加上足下有著圓恒和赭石兩個孩兒,已經心滿意足。每天只是笑眯眯的練練拳,散散心,有時去和陸遠的馮家叔叔嬸嬸扯扯家常,倒是活得越來越凡俗起來。

前幾日給謝遜剃度,他更是不多問什麽,只是說了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陸遠那日從蒙古回來,老和尚都能一眼看出他有業報纏身,何況謝遜?!謝遜一生也許殺的人遠遠不及陸遠多,但是其中因緣糾葛、因果報應復雜了何止千百倍。

謝遜自己是個通才,佛經也是熟讀,自己不開竅就是別人拿著金剛經,便棒喝便詠讀他也是聽不進去。可就是聽了空性神僧那麽普普通通一句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卻從未有人相信的話,謝遜卻覺得一生忽然便坦誠眼前,不由得伏地大哭。

“遜願在師父門下做一個灑掃和尚,求師父賜予法號。”

哭罷,謝遜再磕了一個頭,挺直了說道。

陸遠就是一驚,怎麽把這個茬兒給忘了?!看到什麽就取什麽,師父取名字的天份那真是遠在武學之上。圓恒師兄始終都不願提及當“圓橫”時的心痛往事;山竹小沙彌下山結婚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改了名字;陸遠的“赭石”這個名字,可以說是老和尚一生取名的最高成就……因此陸遠瞬間眼神四處亂瞄,想找個好東西給師父示意一下,可是這一時著急,哪裏找得到!只能雙手虛按,對師父比劃著“先等等,讓我出去轉一圈兒,保準找個好東西來!”

空性看了半天,才咳嗽一下,大模樣地說道:“好吧,今日收你到少林門下。只是我已經有了關門小弟子,卻是不能再收徒弟。我有師兄圓寂,人也方正,一生好武,臨終卻不曾有弟子得傳衣缽,甚為憾事。你若願意拜在我師兄門下,我就代師兄收個弟子。”

“弟子願意”,這個,謝遜也很無奈。空性老和尚這麽曲了拐彎兒的收徒,無非就是不想讓某個心愛的“關門小弟子”變成“關門小二弟子”。不過他當和尚只想救贖一身罪孽,對於身外事本就不甚在意,當下磕頭答應。

這就得賜法號了,老和尚拿眼瞄陸遠,只見他人影如灰蝴蝶一般在別院亂竄,時不時撿起什麽東西又丟下,宛若瘋狗一般。看到老和尚催促,只能無奈的再次虛按,意思“師父,您再等等。”

老和尚點點頭,咳嗽一聲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叫圓按罷。”

謝遜不由得又流下淚來,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大聲說道:“是,謹遵師父教誨!弟子從今日起,就是圓岸!”他卻聽成“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的“岸”,因此分外感激。

這時,已經意識到錯有錯著的師徒二人相視而笑,此事圓滿了。

如今陸遠前來問武時,謝遜,也就是圓岸和尚正在給老和尚拆招。謝遜前半生在江湖上廝殺,不知見識了多少武功招式,如今一一使出來給老和尚觀瞧,兩個人自得其樂。

聽到陸遠的問題,老和尚卻笑眯眯地說道,“武?我們這不就是武麽?”說著還和謝遜又拆了兩招才停下來。陸遠問的是哲學上的武,老和尚卻直接把武的本質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