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葬人的秘密(第2/5頁)

“你在這兒啊,絞肉機。”開熟食店的弗令格說,“你的那些鹹牛肉和腌大腦怎麽樣啦?”

自卑感越發強烈。隨著最後一句侮辱和殘酷隱忍的結束,班尼迪克瘋狂地看腕表,等待那一刻降臨,轉身跑過整個小鎮。他現在處於巔峰時刻,他已經全都準備好了,準備好工作,準備好去做所有必須要做的事情,然後好好享受。一天中糟糕的部分已經過去,愉快的部分現在開始了!

他充滿渴望地跑上了殯儀館的台階。

那個房間像一場雪,正等待著他。那裏有白色的小丘和昏暗中床單下的蒼白輪廓。

門被推開了。班尼迪克站在門口,光芒勾勒出他的身影。他仰著頭,一只手舉起,像是在做誇張的敬禮動作,另一只手以不自然的硬度握著門把。

他是歸家的傀儡主人。

他在他的劇院中央站了整整一分鐘,腦海中或許有雷動的掌聲。他沒有移動,只低下頭,對鼓掌的觀眾表達卑微的謝意。

他小心地脫下大衣掛起來,把自己套進一件嶄新的白色工作服中,專業而利落地扣上了袖口,然後一邊看著周圍的好朋友們,一邊洗手。

這真是美好的一周,有許多家庭的遺骸躺在床單下,班尼迪克站在他們前面,覺得自己在成長,成長,聳立,越長越高。

“就像愛麗絲一樣!”他驚訝地對自己喊道,“越長越高,越來越好奇!”他扭了扭自己的手腕。

和那些死人待在這個房間的時候,他從未放下最初的疑問。當他發現自己是研究人體的大師之時,他既高興又困惑。在這裏,他能隨心所欲地處理他們,而他們必須,也只能禮貌地與他合作。他們沒法跑開。現在,一如往常,他感到自己很放松,恢復了活力,就像愛麗絲一樣成長,再成長。“噢,太高了,噢,太高了,真是太高了……我的頭……都要撞上……天花板了。”

他繞著床單下的人體走來走去。他感覺自己像從電影中走出來的一樣,強壯,警惕,對自己很有把握。他感覺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他非常英俊,非常正確,非常勇敢,擁有所有電影中所有英雄的品質。他的嗓音那麽洪亮,那麽有說服力,他左邊的眉毛和著他的調子,他右手的手杖敲著正確的節拍。有時候這種電影般的催眠會一路持續到他回家,甚至帶入夢鄉。這就是他在生活中僅有的兩種美好時光—在電影裏,或是在自己那冰冷的小劇院裏。

他沿著安眠的觀眾席走著,看著白色卡片上的名字。

“沃爾特斯夫人,史密斯先生。布朗小姐。安德魯先生。啊,各位,下午好!”

“您今天過得怎麽樣啊,謝爾姆德夫人?”他掀起一張床單,就像要尋找躲在床下的孩子,“親愛的女士,您看起來真是光彩照人。”

謝爾姆德夫人在世時從未同他交談,她永遠都像一座巨大的白色雕像般走過,裙子下面仿佛藏著滑冰鞋,她行走時看起來優雅又泰然自若,像在滑翔一般。

“我親愛的謝爾姆德夫人,”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透過放大鏡凝視,“您意識到了嗎,我的女士?您的毛孔裏有太多油。您活著的時候就像打了蠟一樣。油脂問題,還有痘痘。飲食實在是太豐盛了,謝爾姆德夫人,您的問題就在這裏。太多的香甜粟米片,太多的海綿蛋糕,太多的奶糖。您總是為自己的頭腦而驕傲,謝爾姆德夫人,您覺得我只是您腳趾下的一美分或是一便士,真的。但是,您讓您那一文不值的腦子漂浮在凍糕、碳酸飲料、檸檬汁和蘇打水裏,現在它對我來說真是太棒了,謝爾姆德夫人,這就是將要發生的事情……”

他對她進行了一次幹脆利落的手術。他在頭皮上劃了一個圓,把它剝下來,取出了大腦。然後他準備了一個甜食商的小糖管,向她空空如也的腦殼裏噴滿了粉色、白色和綠色的鮮奶油、水晶絲帶、星星和糖霜,在這些東西的最上面,他用漂亮的粉色渦卷花體字寫上了“美夢”二字,然後把頭骨蓋了回去,縫好,用蠟和粉末掩蓋住縫隙。“好啦!”他說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他走到另一張桌子前。

“下午好,雷恩先生,下午好。種族仇恨大師您今天過得怎麽樣啊,雷恩先生?純粹的善於粉飾的白人雷恩先生。雷恩先生,您真是像雪一樣幹凈,像亞麻布一樣白。憎恨猶太人和黑人,那些少數族裔,雷恩先生,少數族裔。”他拉開了床單。雷恩先生用呆滯冰冷的眼睛向上看著。“雷恩先生,您正仰視著一位少數族裔的成員,也就是我。低人一等的少數族裔,他們說話的音量不會高於竊竊私語,他們害怕高聲交談,這些畏畏縮縮的小人物、小老鼠。您知道我會對您做什麽嗎,雷恩先生?首先,我先把您的血抽出來,偏執的朋友。”血液被抽了出去。“現在——注入,您可能會這麽說,屍體防腐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