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購物之旅 07(第3/5頁)

有木頭在石頭上摩擦的聲音。離巷口十米處透出一束黃色燈光,灑在濕漉漉的卵石地面上。一個人影走出來,門又關上了,伴著那種摩擦聲,狹窄的巷子再次陷入黑暗之中。凱斯顫抖了一下。

“來了。”澤之巴江說。市場對面的屋頂上射出一束耀眼的白光,渾圓的光圈罩住古老木門旁那個身形苗條的人。一雙明亮的眼睛左看右看,然後這個人轟然倒地。凱斯還以為他中了槍。這個人趴在地上,金發被古老的石頭襯得有些蒼白,雪白無力的雙手顯得楚楚可憐。

探照燈一動不動。

倒地那人的夾克從背部鼓起來,爆開,鮮血直噴到墻上和門上。那具血淋淋的軀體——應該就是裏維拉——沒動彈,血光中有一對灰粉色的胳膊在飛舞,異常地纖長柔韌,似乎透過裏維拉的遺骸將自己從地面拉了起來。這東西有兩米高,長著兩條腿,似乎沒有腦袋。它慢慢轉過身,面對著他們。凱斯看到了它的腦袋,卻沒有脖子,也沒有眼睛,皮膚是腸肚一樣的粉紅色。它的嘴——如果那算得上嘴的話——是圓的,一個淺淺的圓錐形邊上密密麻麻排滿了硬軟難辨的毛發,閃著黑色的金屬光澤。它踢開地上的衣服和肉體,走出一步,那張嘴似乎在搜尋他們。

澤之巴江不知用希臘語還是土耳其語說了句話,張開雙臂,如同跳樓一般朝那東西沖過去。他穿過那東西,沖進光圈之外的黑暗之中,正撞上一把開火的槍。碎石從凱斯腦袋邊呼嘯而過,芬蘭人一把拉住他,讓他蹲下。

屋頂上的燈光消失了,眼前全是淩亂的余象:槍火,怪獸,白光。還有耳鳴。

燈光再次亮起,轉動起來,在陰影中搜尋。在耀眼的光線中,澤之巴江靠在一扇鋼門上,面色慘白,握住自己的左手腕,看著鮮血從左手的傷口中不斷滴下。那金發人又變成了一個完好無缺的人,不帶半點血跡,躺在他的腳邊。

莫利從陰影中走出來,一身黑衣,手中拿著她的箭槍。

“用無線電,”亞美尼亞人咬著牙說,“叫馬哈茂德來。我們一定得把他帶走,這不是個好辦事的地方。”

“這小癟三差點就得手了,”芬蘭人站起來,笨拙地拍著褲子,膝蓋哢哢作響,“你們剛才看的是恐怖表演,對吧?不是把漢堡扔沒了之類的雜技。真他媽可愛。嗯,幫他們把這家夥弄走。我得在他醒來前把他的全部裝備掃描一遍,保證阿米塔奇拿到回票價。”

莫利彎下腰,撿起一樣東西。是一支手槍。“是南部,”她說,“很好的槍。”

澤之巴江呻吟了一聲。凱斯看到他的中指幾乎已完全消失。

黎明前的藍色浸透了整個城市,她讓奔馳車帶他們去托普卡匹皇宮。芬蘭人和一個叫馬哈茂德的土耳其大塊頭把昏迷不醒的裏維拉從巷子裏帶走了。幾分鐘後,一輛落滿塵土的雪鐵龍車來接應亞美尼亞人,他似乎已經快暈過去了。

“你是個混蛋,”莫利幫他打開了車門說,“你該忍住的。他剛走出來我就瞄準他了。”澤之巴江瞪了她一眼。“反正我們也用不著你了。”她把他推進車裏,重重關上車門,對著鍍膜車窗後那張慘白的臉說,“再碰到你我就殺了你。”雪鐵龍吃力地開出巷子,笨拙地轉上大街。

奔馳車安靜地穿過蘇醒中的伊斯坦布爾城。他們路過貝伊奧盧的捷運車站,疾速穿過迷宮般的荒涼後街和破舊的公寓樓。凱斯隱約想起了巴黎。

奔馳車自動停在塞拉格裏奧周圍的花園邊上,凱斯愣愣地看著那堆叫作托普卡匹的巴洛克風格建築,問莫利:“這是什麽東西?”

“類似皇帝的私人妓院吧,”她下車伸展了一下身體說,“放了很多女人在裏面。現在是個博物館。有點像芬蘭人的店面,所有東西就這麽亂堆著,大鉆石,劍,聖約翰的左手……”

“放在生命維持裝置裏?”

“沒,是死的。放在一個黃銅手裏頭,邊上有個小開口,基督徒可以吻它祈福。大概一百萬年前從基督徒那搶過來的,他們從來連灰都不撣,因為這是異教徒的遺體。”

塞拉格裏奧花園裏的黑色鐵鹿已經銹跡斑斑。凱斯走在她身旁,看著那些無人照料的,已經被早霜凍僵的青草被她的靴頭碾碎。他們走在一條冰冷的八角石板路旁邊。巴爾幹半島的冬天即將到來。

“那個澤之是個一級人渣,”她說,“他是個秘密警察。酷刑手。以阿米塔奇出的價錢輕易就能收買到。”他們身旁濕漉漉的樹枝上,鳥兒已開始歌唱。

“我替你幹了那活,”凱斯說,“倫敦那樁。我找到了些東西,但不知道什麽意思。”他給她講述了科爾托的故事。

“嗯,我早就知道哭拳行動裏沒有個叫阿米塔奇的。我查過。”她撫摸著一只鐵鹿銹蝕的肚皮。“你覺得是那小電腦把他弄出來的?從那間法國醫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