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新月旗墜落(上)

土耳其共和國,伊斯坦布爾

這座東羅馬帝國和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都城,坐落在歐洲與亞洲的分界點,黑海和地中海的交匯處。

自從古羅馬帝國晚期的君士坦丁大帝,在這裏定都建立君士坦丁堡以來,這座城市就成為了帝國、霸權、威嚴和光榮的象征,引得西方世界無數野心家如癡如醉。在之後的上千年歷史之中,上帝和真主的信徒都猶如飛蛾撲火一般,為爭奪這座偉大的城市而先後發動了無數的戰爭,幾乎為此流幹了最後一滴血。

而原本只是一個偏遠落後的突厥部落的奧斯曼土耳其人,也是因為在1453年攻陷了君士坦丁堡,才真正繼承了東羅馬帝國的衣缽,從此脫胎換骨、一飛沖天,以西方第一大帝國的身姿,所向披靡,橫掃地中海和黑海無敵手,席卷巴爾幹和北非,兵臨維也納,飲馬多瑙河,讓歐洲基督徒足足做了兩個多世紀的噩夢。

雖然之後的土耳其帝國漸漸腐朽衰落,版圖大幅度收縮,但只要他們依然掌握著這座偉大的城市,以及連接黑海和地中海的海峽要道,就依然有著在國際舞台上叫板的本錢。

時隔將近五個世紀之後,又一場同樣殘酷的攻防戰,降臨在了這座曾經被稱作君士坦丁堡的名城之上。

只不過,跟1453年那場終結了拜占庭國祚的君士坦丁堡攻防戰相比,這一次的攻守雙方陣營,卻是很微妙地互相換了位置……唯一相同的是,守城者都是同樣的勢單力薄、孤立無助和前途黯淡。

……

——作為相互之間打了足足十一場俄土戰爭,前後血腥廝殺了三百年的生死宿敵,土耳其和俄羅斯之間的仇恨可謂是刻骨銘心,比天高比海深。因為土耳其地處歐亞大陸交匯點,把守著關鍵的戰略要道。所以在二戰剛剛開始的時候,各國使節就蜂擁而至,希望用各種陰謀詭計動搖這個年輕共和國的中立立場。

然而,土耳其共和國盡管對俄國一直懷有刻骨的仇恨,但同樣也並不相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在上一次世界大戰之中,奧斯曼土耳其就是因為仇恨俄國而不幸站錯了隊,才導致了龐大帝國的土崩瓦解,以及奧斯曼家族的皇冠落地……如果不是大英雄穆斯塔法·凱末爾·阿塔圖爾克,在最危急的關頭站出來力挽狂瀾,那麽根據喪權辱國的《色佛爾條約》,土耳其人恐怕得從此跟愛琴海和伊斯坦布爾說再見,只能在安納托利亞高原北部最貧瘠荒涼的一隅之地苟延殘喘,連現在的這麽點兒版圖都保不住。

鑒於上述的慘痛教訓,土耳其共和國在二戰之中的策略非常保守,甚至可以說是懦弱,完全沒有了恢復昔日帝國鼎盛時代版圖的雄心壯志,僅僅是跟交戰雙方同樣簽署了貿易協議,換來雙方對自己中立地位的承認。整個戰爭期間,土耳其同時向德國和英國出口礦石等資源,換回武器來保衛自己,並尋機索要各種好處,比如要求德國幫助土耳其建設公路和鐵路,要求英國幫助土耳其建設機場和港口,怎麽看都是一副小家子氣。

依靠這樣的墻頭草政策,土耳其共和國利用自己的鉻鐵礦和銅礦石,從國外換回了一些武器,組建了一支八十萬人的陸軍,但基本都是輕步兵,火力和戰鬥力大約跟民國年間的北洋軍相似——按照當時英國外交官對土耳其軍隊的形容:“……他們沒有任何一種現代化武器,而自1940年5月起這些現代化武器就證明是起決定性作用的。空軍也極為落後脆弱得可憐。他們既沒有坦克或裝甲車輛,又沒有制造和供應武器的軍火工廠,更缺乏訓練有素的人員和官兵使用這些武器。他們幾乎沒有任何高射炮或反坦克炮。他們的報警系統也十分落後,對雷達一竅不通。他們也缺乏包括接受所有這些現代發展的能力的軍事素養……”

沒辦法,土耳其這個“西亞病夫”的頭銜,可不是白叫的。雖然身處於東地中海,幾乎是在家門口看著歐洲工業革命的爆發。但由於宗教因素的妨礙,土耳其人對現代工業和科學的接受程度,甚至比同時代的日本人和中國人還要差一些。任何最微小程度的技術引進和改革,都要仔細考慮是否符合一千多年前的教義,然後引發一場全民大辯論,甚至是導致流血沖突。舉例來說,像印刷術這麽基本的技術,在土耳其居然一直被禁用到了十九世紀。而廁紙這種東西,更是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都還在理論上被禁用(因為工人必須用手擦屁股,所以生產的清真食品肯定細菌超標,衛生不合格)。清末的中國無論如何糟糕,好歹已經有了自己的鋼鐵廠、造船廠、紡織廠和自行建設的鐵路。而同期的奧斯曼土耳其,卻是一個比清朝還要更純粹的農業國,連面粉、糖和布匹都基本全靠進口,請德國人援建的鐵路也是莫名其妙地修成了斷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