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二帝殯天(上)

到了崇禎七年二月初的時候,依然滯留在淮北,聽命於多爾袞的兩白旗兵馬,已經只剩了二十多個牛錄。而且其中大部分牛錄都跑了不少人,只有他親舅舅阿布泰管領的五個牛錄算是比較完整,因為這些人是老汗努爾哈赤的嫡系親兵,曾經地位尊崇,但到了皇太極當政之後卻頗受打壓,自然深恨皇太極。

此外,原本滯留在徐州一帶的雜牌漢軍,也紛紛響應大清崇德皇帝的號召,成百上千地渡江南下分田地,多爾袞即使想攔都攔不住——被派去攔截的八旗兵,多半也跟著一塊兒下江南發財去了!

沒辦法,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無論是滿人還是漢人,誰不想去江南那等好地方享福呢?

眼看著手頭實力急劇縮水,多爾袞自己也是變得越來越心虛,甚至有些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多爾袞同樣也清楚,自己這一回玩得實在是太大了,居然趁著皇太極危在旦夕之際保存實力、坐山觀虎鬥!即使他現在跪到皇太極的面前痛哭悔過、負荊請罪,只怕也不會有他的好果子吃。

雖然皇太極最近從江南發過來的聖旨上面說得很好聽,聲稱只要多爾袞迷途知返,肯帶著兩白旗來江南,就一概既往不咎,房子、金銀、田地和江南佳麗樣樣都有。不過多爾袞好歹也是以頭腦發達而聞名的聰明王,深知他的好八哥皇太極這一回絕對饒不了自己!想想全家慘死的莽古爾泰,圈禁到死的阿敏,多爾袞覺得自己若是聽了八哥的甜言蜜語,傻乎乎貿然南下的話,下場弄不好還會比他們更慘。

但問題是,多爾袞的大多數部下,都普遍不願意再跟他一條路走到黑了。首先當然是江南美女、田莊和財寶的巨大誘惑,那些在江南得了好處的同僚們已經紛紛捎來消息,說江南富豪家裏的亭榭樓閣是何等的奢華秀麗,讓他們眼饞不已;其次是眼下多爾袞的實力已經無法跟皇太極抗衡,如果打起來必敗無疑。所以,這些人都紛紛向多爾袞進諫,希望他為了大家的榮華富貴,還是南下跟皇上認錯為好。

在滿清八旗這個軍事打劫集團內部,既然身為首領,就不能不為部下的榮華富貴著想。如果硬要悖逆眾意,下場就鐵定是眾叛親離。跟南下賭皇太極的人品相比,在淮北硬撐到底的風險也是一點都不小!

所以,多爾袞跟多鐸、阿布泰商量了許久,依然拿不定主意,最後只好繼續熬日子,同時期盼著皇太極被江南佳麗給迷花了眼,累斷了腰,或者讓江南的民變給拖住了手腳,暫時顧不上自己這邊的爛攤子。

遺憾的是,這純屬多爾袞的癡心妄想,身為堂堂一代蓋世雄主,皇太極豈是那等會耽於酒色之人?

另一方面,確實,自從後悔不叠的江南縉紳,得知“大清王師”對他們既要財還要命之後,尚未被清軍攻占,或者已經在名義上降伏的各府縣,就“競起兵為恢復計”,到處都有士子縉紳在組織義軍,掀起轟轟烈烈的抗清運動。其中有很多地方還沒來得及拉起隊伍,就被鎮壓的了。但也有人真的成功起兵。

比如復社士子陳子龍、夏允彝等人,自從逃出蘇州虎丘之後,就在松江府募兵抗清,於數日之內糾集一千余人,設明太祖像誓師起義,軍號“振武”,企圖反攻蘇州,解救當地百姓。然而,陳子龍和夏允彝所糾集的義兵,雖有千余之眾,但餉無所辦,糧無所籌,且多為難民漁人,未經訓練,又不知紀律,故而甚不堪用。而領頭的幾位讀書人也根本不知兵事,甚至連鄉間的群毆都沒組織過。結果,這支名字起得很威風的“振武軍”,尚未來到蘇州城下,便被小股八旗遊騎一沖而散,死傷枕籍,陳子龍等主事者僅以身免。

除了松江陳子龍和夏允彝這支一觸即潰的“振武軍”之外,江南其它地方冒出來的義兵,由於皆為烏合之眾的緣故,也或是畏縮不前,或是旋起旋滅,甚至還有自己炸營潰散的。在皇太極看來,這幫廢柴和懦夫對大清鐵騎根本構不成什麽真正的威脅,至多只不過是早一天掐死或晚一天掐死的差別而已。

所以,在攻陷蘇州之後,盡管有不少漢臣進諫,希望清軍不要掉頭北上,而是繼續掃蕩松江、湖州和嘉興,從而全取江南。此外又有鑲白旗將領圖爾格,帶著他的三個牛錄攻打江陰縣城失敗,只得痛哭流涕地向皇太極求援。但皇太極還是堅持首先解決八旗內部矛盾,一心要把多爾袞給打服了再說!

崇禎七年二月初三日,在重新集結了參加蘇州屠城的各路清軍,也大致養好了右邊肩膀上的箭傷之後,皇太極便離開拂水山莊,起駕出行,下令全軍返回鎮江,再次預備渡江北上。同時,皇太極又向多爾袞發出了一份最後通牒,讓他要麽速速渡江南來,跪在自己的馬蹄前負荊請罪,那麽皇太極保證可以既往不咎,以後大家還是好兄弟;要麽厲兵秣馬,兄弟幾個各憑本事大打一場,從此生死勝負各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