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新的穿越還在繼續

崇禎五年十月初九,京師,紫禁城,內閣班房

伴隨著“啪嗒”一聲響,一封剛剛送來的兵部塘報,被人重重地丟在了地板上。緊接著,又是“乓啷”一聲,一只花鳥圖樣的彩釉茶碗被狠狠砸到了墻壁上,隨即跌落下來,碎成了一地瓷片。

“……蠢物!錢抑之這蠢物誤國啊!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擺什麽閣臣的譜?這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得知了天津之變的始末後,這些日子以來主持朝局的內閣首輔溫體仁當即就氣了一個倒仰,渾身都在抽搐發抖,恨不能把那個激起兵變,搞垮了京師附近最後一支勤王大軍的次輔錢士升,給揪出來暴打一頓。在溫體仁的身旁,另兩位閣臣王應熊、吳宗達也是連聲附和,破口痛罵眼下不知逃亡何處的次輔錢士升。而坐在班房另一側的何吾騶,則是低頭撥弄著自己腰間的玉佩,貌似一副沉思的模樣。

看著何吾騶到得此時依然死不認錯,也沒有半分和衷共濟的意思,溫體仁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都想抽他一耳光,把他狠狠地打醒:都落到這等生死境地了,爾等東林黨人居然還在一心想著拆台內鬥不成?

——在後世的正史上,溫體仁這個明末首輔,乃是被歸為奸臣一流的。蓋因其一貫持反對東林黨的態度,在位之時始終與東林黨為敵,屢屢提議增加江南商稅、降低北方田賦,一心跟東林黨對著幹。雖然在滿朝東林黨的拼死阻撓之下,溫體仁的這些舉措都沒辦成,但也足以讓江南的縉紳士子恨得咬牙切齒了。

於是,在溫體仁鬥倒東林魁首周延儒,奪取首輔寶座之後,東林黨人就不停地把各種屎盆子往溫體仁的腦袋上扣去,甚至拿溫體仁的姓氏作文章,將“溫”與“瘟”聯系起來,用盡了各種低級下作的手段。

比如說,為阻止溫體仁當首輔,刑科給事中黃紹傑甚至公然對皇帝聲稱:自從溫體仁進入內閣以來,沒有一年不旱,沒有一天太陽不昏暗,沒有一地不受災,沒有一處不出現盜匪。因此,溫體仁是一個不吉不利之人,應該讓其辭職。而作為文人政爭必殺技的民謠,也開始對溫體仁進行“歌頌”,對溫體仁及其政治盟友破口大罵:內閣翻成妓館,烏歸王巴篾片,總是遭瘟(溫)。這首民謠以姓氏和籍貫為影射,“烏歸”即烏龜,指的是烏程籍的首輔溫體仁;“王巴”即王八,指的是內閣輔臣四川巴縣人王應熊;“篾片”的意思是那些陪人念書、下棋、畫畫等幫閑的人,類似於現在的三陪,這裏用來指另一位內閣輔臣吳宗達。

——溫體仁、王應熊、吳宗達三位閣臣的關系不錯,在政治立場上也都是東林黨人的死敵,因此東林黨人把他們罵作是烏龜、王八和三陪,內閣也因為有這三個人,而被天下文人諷刺為妓館。

但實事求是地說,跟崇禎年間的其他幾位首輔相比,溫體仁的人品和才能,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首先,溫體仁精明幹練,有很強的工作能力。內閣政務繁忙,刑名錢糧,頭緒繁多。每遇到復雜的難題,眾位輔臣都皺起眉頭面面相覷,只有溫體仁一目了然,從來不出現錯誤和駁改,因此內閣其他的輔臣都很佩服他的敏練。其次,溫體仁十分清廉,京中的宅子還是皇帝賞賜給他的,除此之外,便是再無余財,從不肯收受絲毫賄賂。比起前任周延儒首輔宰執天下四年,就積累下的驚人家產相比,溫體仁這個首輔可真是大明開國以來最清廉的宰相了,甚至可以與嘉靖年間著名的清官海瑞相提並論。就連對他恨之入骨的東林黨人也不得不承認,溫體仁“苞苴(意為賄賂)不及門”。

把這樣一個清廉、能幹的首輔打成奸臣,不管怎麽看都實在是有失公允。說起來,溫體仁這首輔只要想做事,就肯定容不得只會嘴巴亂嚷而不務實事的東林黨人拆台,沒了東林的拆台,他這首輔才能真正的將國家大事做起來。然而,東林黨人的邏輯就是:東林黨人永遠都是好人,所以排擠東林黨人的溫體仁是壞人。這種邏輯是不要臉也不講理的強盜邏輯,是沒腦子的豬頭邏輯,但因為東林士人把持了話語權,在他們的主持下編寫歷史的緣故,在當時和之後的很多個世紀裏,就是沒有人能夠駁倒這個荒誕的邏輯。

另一方面,溫體仁的人品和才能,在明末諸臣之中固然還算可以,但也只是矮子裏面拔長子罷了,充其量只是個拆東墻補西墻的裱糊匠,而不是什麽能夠力挽狂瀾的偉人。

尤其是在這個被諸多穿越者極大地改變了的明末時空,溫體仁借著大淩河慘敗的東風,剛剛鬥倒了周延儒,升任內閣首輔沒多久,就遇上一系列堪稱天崩地裂的超級大禍事——福建黃石叛亂、登州陳新謀反、山東聞香教起事、宣大邊軍內訌、陜西流寇破太原殺藩王、關寧軍倒戈投虜、女真兵再入京畿……這其中無論哪一樁哪一件,都是能夠震動整個天下的劇變,可是如今卻偏偏湊在了一塊兒同時爆發!如此多的悶棍砸下來,讓初登首輔之位的溫體仁一時間當真是手足無措,簡直都快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