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南海鐵道紀行(七)

作為一名有節操、有志氣、有理想的“三有”穿越者,俞國振自從來到這個時空之後,就一直滿心洋溢著救國救民,挽救華夏氣運的宏圖壯志。雖然在前期被黑暗殘酷的社會現實和自相殘殺的糟糕親戚給打擊得夠嗆,但在接觸真正東林黨這個長期掌握天下輿論、稱霸明末朝堂的江南士大夫政治集團之前,他還是對這些“正人君子”抱著一絲幻想——雖然這幫家夥內部黨爭得厲害,骨頭也有點軟,但在那種一潭死水的黑暗世道裏,這東林黨至少應該跟清末的革命黨一樣,好歹有那麽點進步氣息吧。

然後,在徹底看清楚了東林黨人的真實面目之後,俞國振終於對大明帝國的前景徹底絕望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起家之路,已經夠血腥,夠肮臟了,誰知這群平日裏滿口仁義道德子雲詩曰的東林君子們,居然做得還要更加下作許多——什麽利用天災扒開河堤,淹沒別人家的良田,然後再借著賑濟的由頭向小民攤派征收錢糧,順便私下裏收買這些遭災之人的田土,甚至是將人家的妻女變成自己的胯下玩物啦。什麽打著修橋鋪路,整修廟宇,興辦義學等等光明正大的旗號,橫征暴斂,大飽私囊,自己一毛不拔還贏得善名啦。什麽長期暗箱操作科舉,以“民間人士”的身份預先決定進士名單,買賣秀才和舉人的名額,非東林大佬點頭不得中舉,把皇帝和朝廷當猴耍,堵塞寒門士子的晉身之路啦!整天自吹自擂,說什麽士大夫與紳士是江山社稷的基石,道德情操的楷模,其實每一家的屁股底下都是滿滿的屎尿和血淚。

當然,東林黨人的這些虛偽言行並不算什麽,畢竟,普天之下的政治家都是如此的表裏不一。

另一方面,東林黨官宦的貪汙腐敗,同樣也不是最讓人厭惡的毛病,落後封建國家的政治固然腐朽不堪,早期資本主義國家的政治也一樣腐敗到臭不可聞——大英帝國的軍隊一直到十九世紀還在賣官鬻爵,尉官和校官都是有錢人掏腰包買來的“捐班”,全靠在戰場上倒賣物資、劫掠敲詐,才能回本和發財,但照樣打遍全球無敵手,在鴉片戰爭之中只動員了幾千人,就跑到地球另一端把大清朝揍得生活不能自理。近代的日本帝國政府,更是從明治維新開始就極度腐敗,高官顯貴直接勾結財閥瓜分國有資產的事情屢見不鮮,但還是在戰場上先後擊破中俄兩個大國,一時間稱雄東方,幾乎完成了以蛇吞象的奇跡。

而這些士子縉紳對普通老百姓的殘酷剝削,更不是讓人絕望的原因——在大英帝國最鼎盛的維多利亞時代,英國工人的生活照樣悲慘得難以想象,紡織工人通常在進廠三年之內就會被累死,整個不列顛境內除了幾萬紳士淑女的莊園,幾十萬體面人的公寓之外,就是一個龐大的貧民窟;工人階級的平均壽命只有十五歲……“……英國工業的威力僅僅是靠野蠻地對待工人、靠破壞工人的健康、靠忽視整代整代的人在社會關系、身體和精神方面的發展的辦法來維持的……”(恩格斯)然後,在舊日本帝國兵鋒最犀利的年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同樣淒慘至極,甚至還不如民國亂世的中國人,整個村整個村的姑娘被賣到海外當妓女……但這一切的殘酷剝削和悲慘狀況,都沒有妨礙它們躋身列強,成就一番偉大而輝煌的帝國霸業。

從歷史和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明末東林黨人的真正問題,在於極度的自私自利,和傲慢到頑固不化——只有其中一者倒還不是問題,但兩者疊加起來之後,東林黨就成了類似於後世中東的阿拉伯原教旨主義恐怖分子,或者烏克蘭那些廣場運動專家和新納粹暴力團一樣的極端組織,對整個文明的破壞遠大於推進,並且看不出任何一點改良和進化的可能。如果再加上死不悔改的重文輕武習氣……那就完全是作死了。

首先,作為江南士大夫組成的政治團體,東林黨人代表了當時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強的利益,借著崇禎帝清除魏忠賢勢力的時機,大幅度取消或降低了江南地區的海外貿易稅、礦稅、鹽稅、茶葉稅等稅種的稅負,使得明末的朝廷財政瀕臨崩潰,財政開銷幾乎完全被攤派在了早已不堪重負的農民身上,再加上當時各種天災不斷,造成了北方大量農民的破產流亡,直接導致了轟轟烈烈席卷中原的明末農民大起義。

簡單來說,就是一群富人不肯繳稅,把所有賦稅推到窮人頭上,直接逼反了窮人,導致了亡國的結局。

沒辦法,無論口號喊得多麽好聽,如何標榜自己的“一身正氣,清廉正直,錚錚鐵骨”,但是從階級成分上來說,東林黨的幕後金主就是一大群不肯繳稅的闊佬,其主要政治目標就是讓富人不交稅,讓窮鬼去死,即使某些有節操的士子看不慣這種事,但受制於背後的勢力,也不得不昧了良心睜著眼睛說瞎話——正如美利堅合眾國的政客們不管競選時漂亮話說得再厲害,上任之後也很難違抗背後大財團的意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