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海參崴的新年

崇禎五年正月初一,廣東的珠江口水域,突然傳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根據當時寥寥幾個在遠處目擊的漁民和水手聲稱,伴隨著那聲駭人聽聞的巨響,有一個什麽東西噴出火焰和濃煙,直沖雲霄……所以,當地曾有好事之人,在不久後駕船前往事發水域搜索。可惜盡管徘徊多時,依然一無所獲。

於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一“世界未解之謎”很快就被當地百姓漸漸淡忘,視為明末亂世當中多如牛毛的各種神鬼奇聞和荒誕謠言之一,譬如王恭廠大爆炸和徐鴻儒的白蓮妖法之類……

與此同時,位於中華大地另一端的海參崴,如今正是一片白雪皚皚、千裏冰封的北國肅殺景象。

公元1632年春天,崇禎五年大年初一上午的海參崴,依然沉浸在節日的慵懶氛圍之中。

盡管早已是日上三竿,被厚厚積雪覆蓋的海參崴街頭還是一片寧靜。無論是來自未來的穿越者,還是遠東公司在本時空招募的雇員,多半不是在昨夜的除夕宴會上喝多了玉米燒酒,就是興致來了跟自家婆娘玩得太瘋,此時還在溫暖的屋子裏,摟著光溜溜的女人呼呼大睡——雖然外面的氣溫是滴水成冰的零下二十度,但燒了火坑的屋裏依然很暖和,讓這裏的人們都睡得很香甜。街面上行人稀少,寂靜無聲。

金角灣畔的穿越者聚居區,某間紅磚砌成的小宅院裏,前特工周比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邊,發現居然是空的——那個分配給自己的日本姑娘和子,此時已經從炕上起來了。

之前的兩個多月裏,他奉命去新占領的朝鮮濟州島出了一趟差,跟島上的朝鮮人和遷移來的遼民周旋,直到前天才跟著移民船回來,可能是憋得狠了,所以在酒精和鄉愁的刺激之下,昨夜他們玩得很瘋狂,到現在他還感覺後腰隱隱有些酸痛,而那個怎麽看都只有十四五歲的日本姑娘,卻已經起來做家務了……

由此可見,古代日本這些“大和撫子”的吃苦耐勞精神,真是跟二十一世紀東京澀谷那些畫著煙熏妝,只知道整天翹家逃學、酗酒抽煙甚至嗑藥的“新新人類”援交少女沒法比啊!

唉,果然是“只有累死的牛,沒有犁壞的地”嗎?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的體力已經開始退化了?

在原時空曾經私生活十分糜爛的周比利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後麻利的起來穿好衣服,跳下暖融融的火炕,一邊呼吸著寒冷的空氣,一邊走出臥室,來到外屋,發現松木地板被拖得鋥亮,墻壁上累積的蜘蛛網和汙漬也被清除的一幹二凈,還有桌子、茶幾、櫃櫥和裝飾架,統統都被擦得反光。

雖然簡陋樸素,但一切都是如此的幹凈,整潔,舒爽和明亮,讓人感覺分外舒坦。

餐廳的桌上已經擺好了兩副碗筷,還有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湯鍋,裏面的羊肉餃子散發出濃濃的香味兒,還有幾碟簡單精致的家常冷菜,旁邊的廚房裏正傳來鍋碗瓢碰碰撞的聲音,以及一句帶著關西口音的日語招呼:“……阿娜答!你起來了嗎?早飯已經在桌上了!餓了的話就先吃吧!我再煎兩條鹹魚就好!”

霎時間,一種充滿了溫暖的奇妙氛圍,突然湧上了前駐日特工周比利的心頭。

這就是……所謂家的感覺嗎?

——被人關心的感覺,真好啊!

環顧四周,刷了白色石灰的磚墻,松木鋪成的地板,造型簡樸的玻璃窗,半舊的藍色棉布門簾,直接懸掛在房梁上的電燈泡,屋檐下掛著的魚幹臘肉,停在門口的自行車,堆在石砌圍欄裏的取暖煤炭……

一切看起來都宛如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期東北鄉下的農家小院,讓生來就習慣於大都市的喧囂嘈雜,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之中浸淫多年的周比利,一時間竟然有些恍然如夢。

但是,這並非什麽疲憊浪子在慣例的醉生夢死之後,對田園生活的美好臆想,而是鐵板釘釘的事實。

不知不覺之間,距離自己和潛艇的解放軍官兵莫名其妙地穿越到明末時空的海參崴,然後在走投無路之下被遠東公司強行集體收編,從此跟著這群雄心勃勃的穿越者混飯吃,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光了啊!

曾經常年潛伏於現代日本的前特工周比利,惆悵地嘆了一口氣,也說不清楚心中究竟是怎樣的思緒。

從餐廳的桌邊望去,一只體型嬌小如玩偶的日本妹子,正在灶台旁忙碌,手裏拿著一把長柄勺,一頭漆黑的長發,為了方便做飯被隨意的紮成一束由腦後垂下。因為如今是零下二十多度的冬天,即使在室內也冷得很,所以在和子的圍裙下面還套著厚厚的和服,顯得有些臃腫,看不出日本人妻傳說中“裸體圍裙”的風韻……但在少了幾分色氣之余,卻又多了幾分居家婦女的溫馨,讓周比利這個浪蕩男兒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