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二十六)

第二十六個瞬間:北上的孤艦

崇禎四年十二月末,清晨,東海北部,長江口附近海域

雖然今天已是鄰近年關,海面上又是風高浪急,但被苛捐雜稅和糧價暴漲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貧窮漁夫,為生計所迫,還是只能一大早就冒險駕船出海,如今正在費力的往小船上拉著所獲無幾的漁網,那瘦弱的身材似乎根本經不住一陣海風,卻愣是仿佛狂風中的雜草,在波濤間掙紮求存。

某艘漁船上,一個約摸五六歲的孩童,穿著一件破舊的褂子,正赤著腳坐在船頭,手裏拿著一個紙糊的風車,腰間還系著一條長長的布帶,另一頭緊緊的纏繞在船頭支柱上。也不知是為什麽,這個頑皮的孩童總是時不時地向遠方張望著——在那霧氣彌漫的海平面盡頭,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影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然後,一片高聳入雲的白帆慢慢地出現在海面上……那掩藏在霧後的巨大船體,是孤陋寡聞的漁夫這一輩子未曾見到過的,而船上架著的烏油油的大炮更是讓人不寒而栗。眼前的船只雖然離得還是很遠,可那無與倫比的船體,已經讓一輩子漂泊在海上的漁民目瞪口呆了,在這個世界上,竟然有這麽大的船啊!

——雖然在閩粵沿海,這樣噸位的西式大帆船並不罕見,幾百噸的福船更是屢見不鮮,但在長江口以北的中國大陸海岸線上,自從鄭和年間的寶船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如此規模的“巨艦”了。

與此同時,這艘乘風破浪的千噸級西式大帆船——甲板上還豎起了煙囪的蒸汽-風帆混合動力戰艦“海天號”,卻完全沒在意那幾條小漁船上的驚詫眼神,只是徑自繼續沿著中國大陸的海岸線向北行駛。帆船的甲板上,幾名身穿藍色立領軍裝的軍官,腰間掛著的細長佩劍,各個手持單筒望遠鏡,正在聊著什麽。

而在他們的前方,一名身穿明光鎧甲、肩披猩紅大氅的明朝將官,正拄著寶劍巍然屹立,穩穩地站在微微起伏的甲板上,迎著呼嘯的冬日寒風,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前方的迷霧之海。

他就是大明的福建總兵,“髡賊”的陸軍總司令,昔日打遍遼東無敵手的傳奇名將:黃石,黃大帥!

崇禎四年歲末的東海之上,依然霧靄彌漫,先是呈現出仙境般地粉紅色,然後漸漸變為白色。太陽就被裹在這一片晨霧之中,漸漸地升起來,散發著微弱無力的光芒。濃厚的霧氣像墻一樣堵在水手們面前,被船頭切開,又在船尾合攏。而站在甲板上的軍官們,也覺得這空氣中幾乎都要滴出水來。

隨著太陽的升高,海面的霧靄逐漸變得稀薄,西邊的海岸線從霧氣裏清晰地顯現出來。桅杆上的瞭望員用傳聲管向下面一通叫喊,幾個海軍尉官又跑到海圖室內一通計算,最後才傳達給親衛隊長,由他出面向甲板上仗劍沉思的黃石進言,“……稟告大帥!本艦已經過了嵊泗列島了!是直接北上遼東嗎?”

“……不,按照原計劃,先去朝鮮的濟州島轉一轉,勘察一下這個預定中轉站的情況再說!”

黃石沉吟片刻,才扭頭吩咐說,“……還有,把我的軍旗升起來吧!現在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

伴隨著黃石黃大帥的一聲令下,海天號戰艦的甲板上頓時變得忙碌起來,到處都是嘟嘟的汽笛聲和叮當叮當的銅鈴聲。水手們奔來跑去地忙著升帆、收帆,調整纜繩。煙囪裏噴出的黑煙也愈發濃密,顯然是司爐工正在拼命燒著鍋爐,預備轉向和加速。一面寫著“大明福建總兵黃”字樣的將旗,一面黃大帥嫡系部隊救火營的青蛇軍旗和臨高元老院的藍白啟明十字星旗同時在桅杆上升起,迎著獵獵海風招展開來。

而與此同時,已經吹了好一會兒海風的黃大帥,則慢慢地踱回了他在船尾甲板下的艙室,稍事休息。

——在臨高穿越者元老院海軍的編制內,“海天號”這個名字最早屬於一艘百噸級的廣船,曾經在“髡賊”的珠江口掃蕩作戰之中擔任過運輸任務。接下來,隨著老舊廣船的陸續退役,“海天號”的名號被移植到了一艘一百七十噸的歐洲式雙桅縱帆船上,在台灣和日本的作戰之中,執行過一系列偵查測繪任務。然而,在今年的遠征薩摩藩之戰當中,這艘“海天號”又不幸觸礁擱淺,一時難以修復,於是元老院索性就把它送給了長州藩盟友,然後把“海天號”的名字再次轉移到了一艘新下水的蒸汽-風帆混合動力戰艦上。

黃石如今乘坐的這艘“海天號”三世,滿載排水量達到了1050噸,動力為兩台約300匹馬力的蒸汽機,使用螺旋槳驅動,在順風狀態下最快可以達到十八節的時速。作為一艘軍艦,“海天號”的船體外殼包裹了銅皮,船上裝備有三門旋轉式線膛炮,十六門滑膛炮和若幹“打字機”轉膛槍(機槍的前身,或者說小口徑的加特林炮),在這個時代的東北亞海面上,按道理幾乎可以說是一艘橫行無敵的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