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宋欽宗的驚愕

汴梁皇宮的睿思殿中,似乎永遠都彌漫著一股愁雲慘淡的頹廢氣息。

雕琢華美的禦桌之後,坐著愁眉苦臉的大宋皇帝趙桓。

這是一位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相貌上雖是遺傳了宋徽宗的端正俊秀,卻沒有年輕人應有的朝氣和銳氣,臉青唇白,雙眼無神,緋紅色袍服下的身體削瘦幹枯,毫無氣勢可言,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望之不似人君”。甚至比他那個藝術家父親還要更加的不堪。

總的來說,新近登基不過一年的欽宗皇帝趙桓,並不是什麽有決斷的人。他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平生所學不是詩詞歌賦,就是道德文章。看似文采風流,但不管是對天下大勢的判斷,還是在強取豪奪之中的伎倆,都只有門外漢的水準——偏偏卻在登基伊始,就趕上了這個百年未遇的烽火亂世!

——感覺上有點像是讓胡適坐到蔣介石的位置上領導抗戰,應付日寇的猛攻和自己人的背叛……

事實上,在靖康元年裏發生的這麽多噩耗——兇殘彪悍的女真鐵騎,屢戰屢敗的廢柴官軍,難以駕馭的群臣士子,不時跳出來搗亂的太上皇,還有那些沒安好心的弟弟們,已經將這個脆弱的文人皇帝折磨得快要發瘋了,只想就此罷手,什麽人也不見,什麽事也不管……不過,這個皇帝的位置還是要坐下去的。

所以,他還是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努力應付眼下一日壞過一日的戰爭局勢。

——從去年秋天開始,肆虐於北方如入無人之境的金虜鐵騎,就成了宋朝君臣最大的噩夢。

去年十月,金軍第一次南下中原,當時鎮守幽州等地的遼國叛將郭藥師等人再次倒戈,投靠金軍反噬大宋。緊接著,女真鐵騎掃蕩河北,憑借強大的機動性和攻擊力很快摧毀了宋人在第一線的布防,並將宋軍布置在太行山以東、黃河以北的軍事力量,進行了成建制的大規模殲滅。

短短兩個月裏,從河北到山東,處處狼煙四起、風聲鶴唳,整個前線土崩瓦解,只剩下太原一座孤城還在苦苦堅守。以書畫著稱的藝術家皇帝宋徽宗被嚇得失魂落魄,居然讓位給宋欽宗,自己南逃江淮避禍。緊接著,辦事拖沓的大宋朝廷還沒來得及想好對策,金兵就已經出現在汴梁城外——可想而知,這些享受了上百年和平安逸生活的汴梁百姓,在看到異族軍隊突然出現在家園門口之際,將會是多麽的驚恐和無助。

幸好,眼看著皇帝陷入危難,正是臣子表現忠心的最佳時機。於是一支支勤王之軍浩浩蕩蕩奔赴汴梁,頗有齊心協力共逐韃虜之勢,可惜戰果卻是不盡如人意——在第一次汴梁保衛戰中,大宋朝廷拿出了全部的本錢,西軍、禁軍、義軍一起上陣,總共有超過六十萬以上的宋軍救援汴梁,但卻被區區六萬金兵在以汴梁為中心,方圓二百公裏範圍內的戰場上悉數打敗,或被打殘,或被擊潰……最終,宋欽宗對大宋官軍戰鬥力徹底絕望,不得不搜刮財物賄賂金兵,哀求其撤退,這才勉強熬過了靖康元年初春的災難。

接下來,勉強緩過勁兒來的大宋朝廷,多少還有些天朝上國的傲骨,並沒有就此服輸,而是猶如輸紅了眼睛的賭棍一般,把整個國家能夠集結起來的軍事力量,都一股腦兒地投入戰場——從西北抽調種師道、姚古、種師中往援河東、河北前線,押上了手頭的全部賭本,打響了更加慘烈的太原爭奪戰。

可惜,這位新晉禦座的皇帝陛下,等來的依然是一個慘敗接著又一個慘敗。

——五月,姚古率兵至威勝,聞粘罕之兵將至,眾驚潰,河東大震。期間,宋軍沿太行山構築的防線徹底崩潰,八月,河東察訪使張灝與金人戰於文水,慘敗。丁未,斡離不再攻廣信軍、保州,不克,遂犯真定。戊申,都統制張思正等夜襲金人於文水縣,稍得小勝。己酉,張思正領兵復戰,未幾即師潰,死者數萬人,思正奔汾州。都統制折可求之師潰於子夏山。威勝、隆德、汾、晉、澤、絳民皆渡河南奔,州縣皆空。金人乘勝再次強攻太原。到了九月,太原淪陷,安撫使張孝純被俘,副都總管王稟、通判方笈皆被害。至此,河東(即現代的山西)戰場的局勢徹底崩潰,宋朝面臨的戰略形勢更加惡劣。

隨著太原爭奪戰的失敗和數十萬精銳野戰部隊的覆滅,帝都汴梁徹底暴露在了金軍的攻擊箭頭之下。十月,金人陷汾州,知州張克戩、兵馬都監賈亶戰死。金人旋即趁勝攻陷平陽府,又陷威勝、隆德、澤州、真定等重要據點。宋軍的戰略回旋空間被進一步壓迫。靖康元年十一月,金軍再次強渡黃河,十二萬守河宋軍被一通戰鼓嚇得全體潰散,至此,帝都汴梁再次被包圍,煌煌大宋跌落到了生死存亡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