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第2/4頁)

“我原來也是第三空間的。咱也算半個老鄉吧。”老葛說,“所以不用太拘束。我還是能管點事兒,不會把你送出去的。”

老刀長長地出了口氣,心裏感嘆萬幸。他於是把自己到第二、第一空間的始末講了一遍,略去依言感情的細節,只說送到了信,就等著回去。

老葛於是也不見外,把他自己的情況講了。他從小也在第三空間長大,父母都給人送貨。十五歲的時候考上了軍校,後來一直當兵,文化兵,研究雷達,能吃苦,技術又做得不錯,趕上機遇又好,居然升到了雷達部門主管,大校軍銜。家裏沒背景不可能再升,就申請轉業,到了第一空間一個支持性部門,專給政府企業做後勤保障,組織會議出行,安排各種場面。雖然是藍領的活兒,但因為涉及的都是政要,又要協調管理,就一直住在第一空間。這種人也不少,廚師、大夫、秘書、管家,都算是高級藍領了。他們這個機構安排過很多重大場合,老葛現在是主任。老刀知道,老葛說的謙虛,說是藍領,其實能在第一空間做事的都是牛人,即使廚師也不簡單,更何況他從第三空間上來,能管雷達。

“你在這兒睡一會兒。待會兒晚上我帶你吃飯去。”老葛說。

老刀受寵若驚,不大相信自己的好運。他心裏還有擔心,但是白色的床單和錯落堆積的枕頭顯出召喚氣息,他的腿立刻發軟了,倒頭昏昏沉沉睡了幾個小時。

醒來的時候天色暗了,老葛正對著鏡子捋頭發。他向老刀指了指沙發上的一套西裝制服,讓他換上,又給他胸口別上一個微微閃著紅光的小徽章,身份認證。

下樓來,老刀發現原來這裏有這麽多人。似乎剛剛散會,在大廳裏聚集三三兩兩說話。大廳一側是會場,門還開著,門看上去很厚,包著紅褐色皮子;另一側是一個一個鋪著白色桌布的高腳桌,桌布在桌面下用金色緞帶打了蝴蝶結,桌中央的小花瓶插著一只百合,花瓶旁邊擺著餅幹和幹果,一旁的長桌上則有紅酒和咖啡供應。聊天的人們在高腳桌之間穿梭,小機器人頭頂托盤,收拾喝光的酒杯。

老刀盡量鎮定地跟著老葛。走到會場內,他忽然看到一面巨大的展示牌,上面寫著:

折疊城市五十年。

“這是……什麽?”他問老葛。

“哦,慶典啊。”老葛正在監督場內布置,“小趙,你來一下,你去把桌簽再核對一遍。機器人有時候還是不如人靠譜,它們認死理兒。”

老刀看到,會場裏現在是晚宴的布置,每張大圓桌上都擺著鮮艷的花朵。

他有一種恍惚的感覺,站在角落裏,看著會場中央巨大的吊燈,像是被某種光芒四射的現實籠罩,卻只存在在它的邊緣。舞台中央是演講的高台,背後的布景流動播映著北京城的畫面。大概是航拍,拍到了全城的風景,清晨和日暮的光影,紫紅色暗藍色天空,雲層快速流轉,月亮從角落上升起,太陽在屋檐上沉落。大氣中正的布局,沿中軸線對稱的城市設計,延伸到六環的青磚院落和大面積綠地花園。中式風格的劇院,日本式美術館,極簡主義風格的音樂廳建築群。然後是城市的全景,真正意義上的全景,包含轉換的整個城市雙面鏡頭:大地翻轉,另一面城市,邊角銳利的寫字樓,朝氣蓬勃的上班族;夜晚的霓虹,白晝一樣的天空,高聳入雲的公租房,影院和舞廳的娛樂。

只是沒有老刀上班的地方。

他仔細地盯著屏幕,不知道其中會不會展示建城時的歷史。他希望能看見父親的時代。小時候父親總是用手指著窗外的樓,說“當時我們”。狹小的房間正中央掛著陳舊的照片,照片裏的父親重復著壘磚的動作,一遍一遍無窮無盡。他那時每天都要看見那照片很多遍,幾乎已經膩煩了,可是這時他希望影像中出現哪怕一小段壘磚的鏡頭。

他沉浸在自己的恍惚中。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轉換的全景。他幾乎沒注意到自己是怎麽坐下的,也沒注意到周圍人的落座,台上人講話的前幾分鐘,他並沒有注意聽。

“……有利於服務業的發展,服務業依賴於人口規模和密度。我們現在的城市服務業已經占到GDP85%以上,符合世界第一流都市的普遍特征。另外最重要的就是綠色經濟和循環經濟。”這句話抓住了老刀的注意力,循環經濟和綠色經濟是他們工作站的口號,寫得比人還大貼在墻上。他望向台上的演講人,是個白發老人,但是精神顯得異常飽滿,“……通過垃圾的完全分類處理,我們提前實現了本世紀節能減排的目標,減少汙染,也發展出成體系成規模的循環經濟,每年廢舊電子產品中回收的貴金屬已經完全投入再生產,塑料的回收率也已達到80%以上。回收直接與再加工工廠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