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煙(第3/3頁)

她順著新月形道路望過去,近乎一模一樣的門臉沿著彎角排列。雪越來越大,橙紅色的鈉燈照亮色彩暗淡無奇的天空。街道空無一人,新鮮的積雪上沒有任何痕跡。冰冷的空氣有著陌生的感覺,彌漫著早已無人使用的油料燃燒的微弱氣味。花瓣的皮鞋踩出邊緣整齊的巨大腳印。黑色的小山羊皮尖頭牛津鞋,猩紅色的皺紋底塑膠鞋跟非常厚。她跟著他的腳印前行,爬上十七號的灰色台階,身體開始顫抖。

“是我啊,”花瓣對漆成黑色的大門說,“還能是誰?”他嘆了口氣,把四個行李箱都放在積雪裏,摘掉右手的露指手套,擡起手掌按在門板上一塊閃亮的圓形鋼板上。久美子覺得她聽見了微弱的嗚嗚聲,音調越來越高,最終消失,緊接著傳來磁性鎖打開的一聲悶響,大門為之震動,向內打開。

他伸手去抓黃銅門把手。“你管它叫煙城,”她說,“這座城市……”

他停了下來。“煙城。”他說,“對,”推開通往溫暖和光明的大門,“一個古老的說法,算是綽號吧。”他拎起她的行李,走進鋪著藍色地毯和白漆墻板的門廳。她跟著他進去,大門在背後自行關閉,門鎖砰然歸位。一幅紅木畫框的油畫掛在白色護墻板上方——原野、群馬,細小的活潑人影身穿紅色外衣。芯片裏的鬼魂科林應該活在這裏——她心想。花瓣再次放下行李,被壓實的片片雪花落在藍色地毯上。他又打開一扇門,裏面是個鍍金鐵籠。他“哐當”一聲拉開欄杆。她望著鐵籠,大惑不解。“電梯,”花瓣說,“放不下你的行李。我得再跑一趟。”

花瓣用粗短的食指碰了碰一個白色陶瓷按鈕,電梯雖說看上去很古老,上升得卻非常平穩。久美子被迫站得離他很近,他散發出潮濕羊毛和植物系剃須水的氣味。

“我們安排你住最頂上,”他領著久美子走進一條狹窄的走廊,“因為我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安靜。”他打開門,做個手勢請她進去。“希望你滿意……”他摘下眼鏡,用皺巴巴的餐巾紙使勁擦了擦。“我去拿你的行李。”

他離開後,久美子慢慢地繞著巨型黑色大理石浴缸走了一圈,浴缸擺在低矮逼仄的房間中央。墻壁以銳角在天花板會合,貼著斑駁的金色鏡子。兩扇小天窗夾著她見過的最大的一張床。床的上方,鏡面嵌著可調節的小燈,就像機艙內的閱讀燈。她站在浴缸旁,擡起手撫摸出水管,那是一條鎦金天鵝的彎曲長頸。天鵝伸展的翅膀是水龍頭。房間裏的空氣溫暖而沉悶,有一個瞬間,她母親的身影像是要充滿這個房間,仿佛能召來痛苦的霧氣。

花瓣在門口清清嗓子。“那好,”他說,拎著她的行李擠進房間,“一切都合意吧?不餓嗎?不餓?那你就慢慢收拾吧……”他把四個手提箱擺在床邊,“想吃東西,打個電話就好。”他指著裝飾華美的古董電話說,彎曲的象牙把手連著雕有螺旋花紋的黃銅揚聲器和麥克風,“拿起來說話就行,不用撥號。需要的話有早餐。隨便問個傭人,他們會帶你去的。到時候就能見到斯溫了……”

花瓣一走進房間,母親的存在感頓時消失。他道了聲晚安,關門離開。她嘗試再次感覺母親的存在,卻沒有成功。

她在浴缸旁佇立良久,撫摸天鵝冰冷而光滑的金屬長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