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2頁)

“為什麽?”我說,“我壓根兒就不想碰它們一指頭。”

“它們本能的反應,饑渴、恐懼、憎惡,我們是不能想象的。人類的動機都很復雜,所以無法理解昆蟲類的簡單。”迦香微笑著瞥了我一眼,仿佛我就是那個很復雜的人類代表。

“可我們幹嘛要帶上這些東西?”

“這是我上課用的,”迦香解釋說,“我要上一些神經生物學的解剖課程,這些昆蟲是最好的實驗品。哺乳動物需要更多的空氣和食物,這些小家夥的要求可低得多了——我說,你既然來了,就幫我把這些培養皿送到恒溫室去。”

“我才不想碰那鬼東西呢。”我捏緊了拳頭,宣布說,坐下來翻檢那些看上去比較有趣的玻璃容器。有兩個空玻璃管上的標簽寫的是“AA——T12,冷凍胚胎室”。

“胚胎?”我說,我的情緒莫名其妙的低沉了下來,“這些昆蟲也是這麽來的——從試管中誕生?”

“怎麽啦?”迦香問道,她一定覺得我的樣子很好笑。

“這些家夥——它們生下來就是實驗的工具。你用這些蟲子做神經反射實驗根本沒有意義——”我捏緊了拳頭,一種難以言訴的震顫像水銀一樣順著掌心浮動,讓我的思維搖搖晃晃,轟轟烈烈地穿過那些光線、植物、燭龍和黑夜。

“——因為,”我搖搖頭甩去幻象,“你得到的實驗數據都將是錯的。它們在這種環境裏會發瘋,它們會把精神病一代傳給一代。就像姑姑把精神病傳染給我們一樣。”

“小心戒條,在這兒姑姑聽得見你的話。”迦香看著我,她開始擔心了,“是不是史東去找你胡說八道了?你今天有點不對勁,你病了嗎?”

“去***戒條,”我平時不老這麽說話,但那天下午我覺得自己不容反駁,“我們的目的地如此的遙遠,以至於生下來就要呆在這只破船上吃無土栽培的翼豆,呼吸還原過的空氣,還要和這些油乎乎的甲克蟲一起飛行——而我卻連牢騷也不能發?我們沒有未來,我們的航行沒有目的,這一切根本就沒有意義!我們只是被一個一個地剝開,和你的亞美利加蟑螂一樣,被那台老機器慢慢地解剖分析著,它只是想知道我們在這種瘋狂環境下的反應,看看到底那一種族的人類更適合於宇宙航行。”我握緊拳頭,溫暖的水銀爬上我的大腦,我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拎起了那只裝滿了爬蟲的玻璃管子揮舞。

“阿域,”迦香警覺起來,生氣地說,“多巴胺會使你上癮的。斯彭斯不該給你神經震顫器,它只會讓你們精神分裂。把試管放下,你要把它打破了!”

震顫器是斯彭斯唯一成功組裝起來的玩藝兒,它能依靠壓力發射短微波電子脈沖刺激神經,使大腦皮層產生多巴胺——一種天然興奮劑,那是一種能改變平衡感的藥品,有點像在艙外微重力下時的感覺,輕飄飄的。這是我在飛船上能找到的少有的一點樂趣。

“別擔心,我沒有用震顫器。”我耍賴說,一邊把那個小方盒子偷偷塞進口袋,“我今天雖然有點不清醒,但我碰都沒有碰多巴胺一下。”

“我感覺很好。”我說。那天我感覺一直很好,直到後來埃伯哈德打破了裝蟑螂的大試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