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都說八月湖水平, 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嶽陽城。

講的就是雲夢澤處處是湖和, 水汽彌漫, 等八月時,一旦起了霧便會水氣蒸騰白白茫茫,波濤洶湧似乎能把隔壁的嶽陽城都撼動了。

如今現在已經是冬季了, 路杳杳坐在烏篷船上, 趴在欄杆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清澈的湖水下時不時有一叢叢肥碩的魚遊了過去。

路杳杳看的口水直流,忍不住半個身子趴在欄杆上, 伸手去撩魚。

“危險。”腰間搭著一雙手把人桎梏住, 微微一用力就被人拖了回來, “坐好。”

直接坐在蒲團上,伸直雙腿, 靠在船壁上的溫歸遠,臉上扣著那頂紗帽, 任由透明的蛟紗在風中舞動,可他偏偏頭也沒動, 就準確地把人帶了下來。

“好多魚啊,晚上吃魚宴吧。”路杳杳的目光舍不得從肥妹的魚身上挪開。

“好。”

“等會可以去釣魚嗎?”

“聽你的。”

“可惜沒有荷花了, 不然可以去摘蓮蓬。”

“東宮明年都種荷花。”

路杳杳笑眯了眼, 正打算去船頭看看, 卻被迎面一個紗帽兜住視線。

“曬得臉都紅了,進來吃點糕點茶水。”溫歸遠睜眼,露出一雙漆黑明亮的雙眸,順手牽著路杳杳的手, 拉人進了陰涼處。

路杳杳摸了摸臉,冷靜下來這才發現臉頰被曬得紅撲撲的,只好入了船艙內休息。

“等會要去哪嗎?”路杳杳盤腿坐在蒲團上,咬著雲夢特色的藕花糕,笑問道。

溫歸遠自碧波浩渺的湖面收回視線,擡眸看向她。

“你這一大早我就見旭陽臉色不好。”她撐著下巴,漫不盡心地說道,“縣城中這麽多湖泊小道,花船彩綢你不要,偏偏興致勃勃帶我來郊外,怎麽看都有問題啊。”

“不會耽誤你釣魚,就是想去問問漁船百姓的雲夢的鹽價。”

路杳杳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咬了一小口:“雲夢可有安州鹽池之稱,應該是不缺鹽的。”

“嗯,可我們之前在安州吃的飯菜卻寡淡無味。”溫歸遠蜷起一條腿,看著一截散落下來的陽光,淡淡說道,“雲守道這樣八面玲瓏的人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

路杳杳停下嚼糕點的動作,琥珀色的眸子怔怔地看著他。

“那你是覺得雲夢鹽池有問題,可我們昨天吃的飯菜沒問題,而且百姓歡龍鼓節也看不出異樣。”

“畢竟缺鹽可是大事。”她最後補充了一句。

長安城這樣繁榮精致的都城,錦繡成堆,山門次第,也還因為鹽價高漲的事情,就讓許多不沾世俗的書生官員津津樂道,百官聖人緊張不安。

“我讓旭陽去打聽了一下雲夢的鹽價,一切正常,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鹽池倉庫滿滿當當。”

溫歸遠捏著手指骨節,淡淡說道。

路杳杳眨眨眼,但是很快微微睜大眼睛,露出一點驚疑之色。

“雲守道那天根本就不是在請我們吃飯,而是在暗示……”溫歸遠尾睫那點漆黑微微揚起,溫和的笑意被一閃而歸的銳利所掩蓋,平靜中帶出點冷厲。

“安州鹽價有問題。”

“可他是安州太守啊。”

一州之長,執掌近百州縣,難道做這些事情還要偷偷摸摸,隱喻之深。

“江南巡鹽道使黃羌難道不是十三巡院之長嘛,江南有蘇州杭州兩大海鹽池,自來便是十三巡院之首。”

“可黃羌還是被人一路追殺,沒活著走到長安城。”

路杳杳陷入沉默。

“殿下,對面便是連棚船的聚集地了。”旭陽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連棚船是湖上漁民結伴居住的地方,他們常年住在湖上,不會隨意上岸,便把自己的船都連在一處,捕魚時只出動其中一艘。”溫歸遠坐直身子,向外張望了一眼。

三艘烏篷船被鎖鏈連在一起,船上有人影晃動。

他們現在自己的船只在邊緣打轉,狀似不經意的樣子,不敢隨意進去。

“那我們要做什麽。”路杳杳抓著簾子,擋住自己的半張臉,緊張問道。

“去搭訕。”溫歸遠目光在路杳杳身上的青竹色方領袍上一掃而過,最後點了點她的玉冠,掐著嗓子,學著路杳杳平時說話裏的腔調,笑說道,“郎君記得多聊聊。”

路杳杳身形一僵,幹巴巴地扭頭看著他,小蒲扇一樣的睫毛扇動了好幾下,訕訕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怎麽是我去啊。”

“漁船忌諱之一便是不得踏入女子。”溫歸遠毫無芥色地扯了扯自己的水紅色的裙子,無所謂地笑了笑:“我現在可進不去。”

這一片的蓮蓬屋屋主叫俞大,自小也是跟著祖輩在漁船上跑生活的,這一片的水域便都是他在負責捕魚。

“爹爹他們是迷路了嗎?”

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船艙內響起,洗得發白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幹瘦烏黑的小臉,一雙烏梅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