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溫歸遠站在迎鳳殿外, 看到高高掛起的紅燈籠在秋風中悠然搖擺,神情頗為無奈。

平安在花園裏撒潑,白毛四飛, 綠腰紅玉在和宮娥黃門們興致勃勃地交談著, 便連一向沉默的衛風也站在窗欞邊上, 隔著大開的窗戶,和屋內的路杳杳說著話, 嘴角含笑,頗為溫和。

最後還是平安先發現了站在門口的溫歸遠,只見它急刹住爪子, 歪著腦袋探頭去看著門口的人,大眼睛眨了眨, 卷翹的睫毛扇動幾下,身後的尾巴很快就搖曳地更歡快了,像一個小炮彈一下朝著溫歸遠沖過去。

“汪!”它大喊一聲, 嘴邊的藤球掉落在地上, 用毛茸茸的大腦袋拱著他的腰, 最後用爪子撥著藤球,往他手邊推去。

——一起玩啊。

毛茸茸的大尾巴激烈得晃著, 纏綿又歡快地勾引著他的小腿,大眼睛直勾勾地透露出這個信息。

它這一聲動靜, 花園內所有人的視線都轉了過來。

路杳杳杏眸微動, 眼波流轉間和門口的人遠遠對視一眼,又漫不經心地收回視線,最後整個身形在窗邊消失不見了。

溫歸遠摸了摸鼻子。

綠腰狀若無事地笑著迎了上去:“殿下來了怎麽也不通報一聲。”

守門的兩個小黃門有苦難言,只好自我請罪,把這口鍋背了下來。

屋內, 路杳杳正捧著一本江南的遊記,見他來了也只是懶洋洋地擡了擡眸,秀眉微揚:“我們的鹽務官今日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溫歸遠只覺得這口氣混著火盆熱氣朝自己臉上砸來。

他坐在羅漢床邊上,還未說話便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修長黝黑的劍眉微微蹙起,黑亮如玉石的眼眸籠著一層霧色,頗為憂郁。

路杳杳面無表情地繼續翻開下一頁。

溫歸遠見她完全沒有接招,不得不開口解釋著,口氣頗為沉重地說著:“自古鹽案都是大案,聖人千秋前,十三巡院的江南巡鹽道使黃羌入長安被三波殺手攔截,最後沒活著進禦書房。”

路杳杳手中的書不由放下,臉上露出一點凝重之色。

阻殺朝廷命官乃是大罪。

“聖人大怒,派了左右千牛衛將中郎將共計三十人,分了三批入江南,可至今沒一個人傳回訊息,甚至全都失去了聯系。”

路杳杳瞳孔微微睜大。

這種節骨眼失去聯系,想必是兇多吉少。

眾所皆知,大晟禁衛軍分為南衙北司,其中南衙府兵又有南衙十六衛之稱,除左右千牛衛和左右監門衛不領具體府兵,只負責長安以及皇城警衛外,其余十二衛都遙領全國府兵。

其中千牛衛因為是聖人親信,置之左右,頭銜又取自‘銳利可斬千牛’的莊子名言,手握千牛刀,素來是非武功高強不得進入。

這樣的能人入了江南全軍覆沒,怪不得聖人驚怒。

“那聖人為何派你去?”路杳杳放下手中的書,忍不住問道。

這明顯是兇多吉少的一個差事。

溫歸遠其實是第三任太子,前兩任皆福薄,皆是年紀輕輕,毫無預兆地便仙逝了。

太子乃是國之重器,接連走了兩位太子,動搖根本,民間早已議論不止,早有傳聞溫歸遠是因為被算了命硬這才被聖人立為太子,帶回長安的。

若是溫歸遠再出事,只怕……

她細眉不由皺起,頗為不解。

“是我自己要去的。”溫歸遠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

溫熱的指甲搭在眉心,不輕不重地揉著,溫柔又小心,一點點化開她湧上來的郁結之色。

路杳杳一愣。

溫歸遠借機坐在她邊上,抽出她手中的話本,把人抱上膝蓋,動作一氣呵成。

“鹽務向來是稅務上的重中之重,長安私鹽價格暴漲,如今已經三十文銅錢一兩,百姓已經怨聲載道,議論紛紛,聖人雖然從洛陽巡院緊急掉了一批官鹽入長安穩定鹽價。”

溫歸遠眉心郁色:“但也只能解燃眉之急。”

“不去根源解決這個問題,這個隱患遲早會引起大亂。”

路杳杳盯著籠住自己手的那雙手,柔柔弱弱地誇著:“殿下憂國憂民,當真是令人欽佩。”

溫歸遠瞧了一眼路杳杳的側臉。

見她眉眼低垂,嘴上說著誇贊的話,臉上卻是紋絲不動,絲毫不見喜悅。

他心中咯噔一下,捏著她的手指頭,來回放在手心把玩著。

“而且我在朝中根基不穩,自然需要一件大事來撐著。”

路杳杳這才擡首,淺色眉眼眼波流轉,緊皺的眉心卻是微微松開,側首看他時,眉目顯得柔和:“那殿下可有應對之策。”

溫歸遠松了一口氣。

“打算半路離開欽差衛隊,扮成商人入江南。”

路杳杳贊同地點點頭:“也是一個法子,卻是兇險了些。”

“所以這才不打算告知你,與你同行的。”溫歸遠見縫插針地解釋著,漆黑的眼珠無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