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家門口早已擺好香案,傳旨力士穿著紫色圓領窄袖袍衫的三品黃門令,正是聖人身邊的大太監章回章力士。

路杳杳來的時候,就見他正態度謙卑地和路相說話,一張臉笑得見不到眉眼。

她眼尖,看到後面小黃門捧著的,據說是給她的聖旨,軸柄質地竟然是玉軸所制,乃是一品,他身後的鳳冠朝服上赫然都是五爪金龍。

正是太子妃的冕冠。

她眼皮子猛地一跳,一顆心瞬間沉了下來,即使她年少聰慧,可到現在也看不清眼前的路到底如何去走。

但她素來是要強的性子,不甘心就這樣認命,非要親眼見到才肯罷休,這才咽下胸中一口氣,收斂了臉上的神思,漫步而來。

“我兒來了。”路相遠遠便看到走近的人,笑說道。

章力士這才連忙收斂神色,看著緩緩而來的人,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滿意地笑著。

“接旨吧,三娘子。”他甩了甩浮塵,笑眯眯地說著。

“制曰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瑯琊路氏路尋義之女,淑和端婉,坤儀毓秀;其父上柱社稷,下拯黎民,朝廷賴為肱骨。勛以太子妃之位,錫爾嘉命,托以璽紱,相期永年。”

跪在地上的路杳杳心思大亂,絕望地緩緩閉上眼,只覺得眼眶酸澀,但不過沉默片刻,再擡首時,已是面色柔和“臣女接旨。”

“還不把太子妃娘娘扶起來。”章力士立馬笑臉盈盈地說著,“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此乃大喜,隆恩浩蕩啊。”

路杳杳只是笑著紅了臉,捧著聖旨,站在路尋義身後不說話。

路相和他打了多年交道,熟練地塞了他一袋鼓鼓的荷包。

“以後我兒還需力士多多照顧才是。”他笑說著,話鋒一轉,“這聖旨實在突然,便連我也措手不及。”

“哪敢哪敢。”章力士捏了捏荷包,滿意地放進兜內,對他的試探倒也直接解釋著。

“不瞞路相,這聖旨還是聖人親自擬的呢,一大早讓雜家來宣旨,想必是聖人極為看中您,也看中太子殿下,這才慎思後定下的。”

路尋義親自送章力士上了馬車,回了大堂,就見路杳杳捏著聖旨站在遠處。

長而濃密的睫毛半斂住眼睛,肩若削成,腰如約素,這般沉默地站著,卻又讓人看不出神色。

“與我去書房。”路尋義經過她身邊時,長嘆一聲。

路尋義三十七歲那年入了內閣,官拜宰相,成了大晟最年輕的宰相,如今已經四十又五,但依然頭發烏黑,雙目有神,面色白皙,站在窗邊顯得斯文俊秀,溫文爾雅。

但誰也不敢小瞧他,能用八年時間在內閣站穩腳跟,甚至成了各大世家的一根心頭刺,自然是有他的冷厲魄力。

他轉身看著路杳杳溫和地笑了笑“坐吧。”

路杳杳垂眸坐著,腰杆挺直,不屈不撓,宛若青竹。

“你之前及笄趕在孝弘太子孝中,辦得倉促,倒是委屈你了。”他坐在梨花木書桌前,注視著對面坐著的人。

“不委屈,萬事當以路家為重。”她早已平復心情,臉色平靜說著。

屋內陷入沉默,父女兩人皆沒有主動開口。

“聖人給你賜婚太子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最後還是路尋義先開了口,語氣格外沉重。

路杳杳放在膝頭的手一頓,慢慢擡頭,露出一張失了血氣的臉。

“你知道太子是誰嗎?”

她白著臉搖了搖頭。

路尋義坐在高高的蓮花雕花交椅上,淺色的眸子注視著她,神情極為冷靜“寧王。”

她耳鼓好似又一道驚雷劈下,讓她迷茫而恍惚。

“寧王?”她鴉黑睫羽輕輕顫動,露出裏面驚疑的神色,“為何是他?”

“白家不能再出一個太子。”路尋義冷淡地說著,“氏族勢大,聖人多疑。”

“可寧王母親……”她突然不說話,苦笑著搖了搖頭,“是了,寧王沒有母族了。”

“正是。”路尋義看著她這麽快就轉了過來,滿意地點點頭。

“你可知為何點的你。”他又問。

“幽惠大長公主選的你。”這次不等她回答,路尋義撥著大拇指的碧玉扳指,“之前的春宴便是大長公主替聖人去選人。”

路杳杳手指一抖,但是很快就被她壓了下來,面色如常。

“殿下宴上可有同你講話?”

路杳杳冷靜搖頭“只在開宴前聊過一次胭脂水粉的事情。”

路尋義坐在上首沉默。

路家和大長公主府從不曾有過來往,這次賜婚,當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完全沒有回旋的余地。

“木已成舟了是嗎?”路杳杳低著頭,低聲問著。

“是。”

路尋義低聲說道“寧王冊封太子的聖旨與你一同出的宮,現在應該在長安已經掀起軒然大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