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掘進 08 第十八地堡(第2/3頁)

茱麗葉注視著這位老朋友,笑了。她等了等,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見他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

“怎麽?”老沃克打開那無線電,將耳機遞給了她,問,“我說什麽了?”

孤兒反饋的信息有好也有壞。機電區很幹燥,這挺好,但將水排空的時間遠比她預料的要短。從這個地方到那兒,興許得花上幾周,甚至是幾個月時間,但機器上的銹生得確實飛快。茱麗葉將這些遙遠的隱憂趕出了腦海,專注於眼前亟需應付的那些事情上。

此行所需的東西,全都裝進了一個小雙肩包中:那很少穿上身的上好的銀色工裝、剛在水槽中洗過尚未來得及晾幹的襪子和內衣、滿是凹痕和油汙的水壺、一套棘輪機構和螺絲刀。在衣兜裏,她還裝了一把多刃刀和二十枚代幣——雖然自打她變成首長以來,便很少有人再向她要錢了。她唯一覺得欠缺的,便是一台適宜的無線電,不過好在老沃克已經拆了其中兩台的零部件,正在嘗試做一台新的出來,只是還沒完成而已。

帶著她那些差強人意的東西和拋棄朋友的感覺,她將機械室甩在了身後。遠處那叮叮當當的挖掘之聲伴著她穿過甬道,進了樓梯井。穿過安全門的感覺,就如同過了一道鋼鐵門檻,讓她回想起幾周前離開那間氣閘室時的感覺。如同制動閥的工作原理,某些事情,似乎也只容許朝著一個方向而行。她在想,自己究竟何時才能回來,一念及此,她竟有些喘不過氣來。

慢慢地,她上到了一定高度,樓梯井中開始出現了行人。她開始感覺到他們的目光。那些默然的瞪視,讓她猶如再次置身於沙丘上那綿綿不絕的風中。他們那不信任的目光,是如此淩厲——一閃,便即無蹤。

沒過多久,茱麗葉便見識了盧卡斯所說的那些情況。不論她此次回來帶著多麽良好的初衷,也不論人們對她這樣一個拒絕出去清洗而又成功在外面活下來的人抱有幾分贊嘆,此刻,這一切都猶如下面的水泥墻,被砸得千瘡百孔。不管她的返回帶來多麽大的希望,這一切都已被她那個掘通其他地堡的計劃抹上一層不一樣的色彩。在商戶們躲閃的雙眸之中,在一名母親那護著孩子的胳膊上,在突如其來又杳無蹤跡的竊竊私語聲裏,一切都表露無遺——她正在傳播恐懼。

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同她打了招呼,在樓梯井當中同她擦肩而過時,點了點頭,叫了一聲“首長”;一名相識的運送員還停下來,同她握了握手,一副見到她很開心的樣子。不過,當她在一百二十六層停下來尋找食物,當她又往上走了三層開始尋找洗澡的地方時,她依然能夠覺察,他們給予自己的熱情,比起施舍給頂層一個流氓的,並不會多多少。而且,這還是在自己人當中。不管他們如何冷淡,自己好歹也是他們的首長。

這樣的反應,讓她偶然萌生出了見見漢克,這位底層副保安官的想法。在暴動中,漢克曾經動過手,也見證了雙方人員的死傷。走進一百零二層安保分駐所時,她開始在想,這樣的逗留會不會是一個錯誤?她是不是應該繼續前行?不過,怕見父親、埋頭於工作以求避世,這些都只是年輕時的懵懂行徑。她不能再變回那個自己了。不管是對地堡還是子民,她都承擔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見漢克才是她應該做的事情。她撓了撓手背上的傷疤,勇敢地踏進了他的辦公室。她不斷地提醒自己,她是首長,並不是即將被送出去清洗鏡頭的囚徒。

她進去時,漢克從書桌後面擡起頭來瞥了一眼,認出是她之後,立刻睜大了眼睛——自從她回來後,他們便一直不曾見過面,也沒說過話。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她邁了兩步,隨即停下。茱麗葉看到他臉上那既焦灼又興奮的神情,竟同此刻的自己一樣,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該害怕來這兒的。漢克羞怯地伸出了一只手,像是害怕她會拒絕,隨時打算縮回去。不管她曾給他帶來多少痛苦,對於服從命令將她送去清洗鏡頭這事,他似乎依然在痛苦著。

茱麗葉握住這位副安保官的手,將他往前一帶,擁抱了他。

“對不起。”他悄聲說道,話語幾不可聞。

“別再說了。”茱麗葉說著,放開這名執法者,後退一步,盯著他的肩膀,“該道歉的是我哦。胳膊怎麽樣了?”

他聳起肩扭了一圈,說:“還連著呢,你要是膽敢再向我道歉,我就立刻把你給抓起來。”

“休戰,那就。”她主動說道。

漢克笑了,說:“休戰,但我真的很想說聲——”

“你那是職責所在,而我也在盡自己的努力。就讓它過去吧。”